回到那間充滿汗臭和壓抑氣息的通鋪房,孫狗蛋趴在鋪上,低聲啜泣著,其他人沉默地坐著,空氣沉重得能擰出水來。
每個人臉上都寫著憤怒、絕望和一絲隱藏的恐懼。
劉二田站在屋子中央,看著朝夕相處的兄弟,錢老歪的鞭子,抽在孫狗蛋身上,更像是抽碎了他心中對大明官軍最後一絲可笑的幻想和忍耐。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天大的決心,從懷裡掏出了那張被汗水浸透、又被體溫烘得有些發軟的紙條,還有昨晚撿到的傳單。
“兄弟們,”劉二田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都看到了吧?咱們過的叫什麼日子?賣命的是咱們,挨餓的是咱們,挨打的還是咱們!
上頭那些狗官呢?吃香的喝辣的,克扣咱們的糧餉,拿咱們的命不當命!”
他揚了揚手裡的傳單和紙條,目光掃過每一張熟悉的臉:“傳單上寫的,你們也都知道了,張將軍那邊,是真給窮人活路!
分田地,廢苛捐,當兵的能吃飽飯,拿足餉!再看看咱們?守著這破城,有什麼指望?陳永年?錢老歪?他們能護著咱們?狗屁!
他們是拿咱們當墊腳石,擋箭牌!等城破了,張將軍殺的是他們這些狗官!
咱們這些當兵的,隻要放下刀槍,都是窮苦人,都是被他們欺壓的!張將軍的新政,是給咱們活路的!”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低沉,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蠱惑力:“剛才撞我那人,塞給我的紙條。”
他把紙條上的內容念了出來,重點強調了“開北門迎王師”和“田地、前程、溫飽”的承諾。
“這是掉腦袋的事,我劉二田不瞞著大家,也不強求任何人!”他環視眾人,眼神坦蕩。
“這綿州城,外頭幾路大軍圍著,裡頭人心惶惶,當官的隻顧自己,守?拿什麼守?早晚是個死!
與其被城外的炮打死,被城裡的官逼死、餓死,不如…不如咱們給自己,給家裡的爹娘妻兒,掙條活路!”
屋子裡死一般的寂靜,隻能聽到眾人粗重的呼吸聲和孫狗蛋壓抑的抽泣。
王老五第一個抬起頭,眼睛通紅,猛地一拍大腿:“乾他娘的!劉哥,我跟你乾!這鳥氣受夠了!橫豎是個死,不如拚一把!”
“算我一個!”李三咬著牙,“狗日的錢老歪,老子恨不得現在就宰了他!”
“我也乾!為了口飽飯!”另一個年輕士兵也豁出去了。
趴在鋪上的孫狗蛋掙紮著抬起頭,滿臉淚痕和血汙,嘶聲道:“劉…劉哥…帶上我…我要報仇!”
也有人眼神閃爍,麵露猶豫和恐懼,嘴唇哆嗦著沒說話。
劉二田把眾人的反應都看在眼裡。他沉聲道:“好!願意乾的兄弟,咱們是一條心的生死弟兄!不願意的,或者害怕的,我劉二田絕不勉強!
你們就當今晚什麼都沒聽見!誰要是想去告密…”
他的眼神驟然變得冰冷銳利,掃過那幾個猶豫的人,“想想後果!告密能得幾個賞錢?能逃出這必破的綿州城嗎?
張將軍的兵進了城,告密者是什麼下場?達州城頭的腦袋,可還沒摘乾淨呢!”
那幾個猶豫的士兵頓時打了個寒顫,臉色更加蒼白,連忙低下頭去,連聲說:“不敢不敢…我們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聽見…”
劉二田點點頭,不再看他們。他轉向王老五、李三、孫狗蛋和另外幾個眼神堅定的兄弟,壓低聲音,開始布置:“咱們人不多,硬衝城門肯定不行。
得靠巧勁!我估摸著,聽風的人肯定還會聯係我們。
咱們現在要做的,靜靜等待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