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王致中在於病榻上悠悠醒轉。
侍立一旁的幕僚見他醒來,臉上憂色更濃,連忙趨前,低聲將綿州陷落的消息,報告給他。
他掙紮著,幾乎是從齒縫裡擠出破碎的命令:“紙…筆!快!寫信…給秦夫人…不,秦總兵!請他速發援兵!遲則…遲則川省不保!”幕僚慌忙備好紙墨。
王致中,給秦良玉的信中言辭哀懇,幾近乞求,將川北糜爛、賊焰滔天的危局寫得觸目驚心。
寫完給秦良玉的求援信,他喘息片刻,又嘶聲下令:“傳音…駐巫山的湖北軍…請他們火速協防夔州…務必守住夔州!”
做完這一切,他仿佛被抽乾了所有力氣,頹然倒回枕上。
六月四日,張行回到了他根基所在的閬中城。
達州、綿州相繼易手的捷報早已如同長了翅膀,飛遍了他治下的每一寸土地,處處張燈結彩,鞭炮聲此起彼伏。
保寧府衙內,張行立刻召集核心將領,對當前軍事布局做出重要調整。
“林勝武聽令!擢你暫代第一鎮總兵,統轄西部四協:李鐵柱部、馮文良部、張順部、杜平安部!扼守劍州、綿州一線,兼顧閬中根基,整軍備武!”
“末將領命!必不負將軍所托!”林勝武抱拳,聲音沉穩有力。
“劉心全聽令!擢你為第二鎮總兵,統轄東部三協:王自九部、孫世培部、毛先有部,並節製駐守潼川的趙黑塔部!穩固防線,同時肅清地方,拱衛新政!”
“末將遵命!定保東境無虞!”劉心全眼中閃爍著被委以重任的光芒。
軍事部署雷厲風行,兩位新任總兵迅速領命而去。
然而,就在這軍務調整塵埃落定後不久,一股更令人心悸的風聲,悄然從保寧府衙的高牆內彌漫出來,迅速席卷了整個閬中城——張將軍有意效仿朝廷舊製,設立“部閣”,總理軍政民政!
這消息並非正式的宣告,更像是某種刻意的泄露,源頭模糊不清,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它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閬中城的上層社會,尤其是那些尚在觀望或心懷抵觸的士紳圈子裡,激起了滔天巨瀾。
“設部閣?這是…要建製開府,自立乾坤了?”城西綢緞莊的趙老板撚著山羊胡,對著幾位來訪的同行低語,聲音壓得極低,眼神裡卻充滿了精明的算計。
“林勝武一直是張家軍的二把手,此次暫任第一鎮總兵,看來部閣之事十有八九為真!”
隨後各處議論紛紛,消息從閬中,不斷傳往張行治下其他州府。
保寧府衙內,張行並未急於正式宣布任命,他需要看看這陣風能吹動多少人心,能壓垮多少頑石。
風聲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壓力,一種對舊有秩序的終極宣告。
效果是立竿見影的,那些曾經首鼠兩端、心存僥幸、甚至暗地裡盼著朝廷大軍能“撥亂反正”的頑固士紳,此刻隻覺最後一絲幻想也被這陣“部閣”的風吹得灰飛煙滅。
王維章血淋淋的頭顱還高懸在劍門關上,那是血淋淋的警告!
如今張行在閬中,不僅牢牢掌控著強大的武力,更堂而皇之地占據保寧,潼川州,順慶府,建立完整的統治機器!
這哪裡是尋常流寇?分明是要鼎定乾坤,開創新朝了!
再抱殘守缺,頑抗下去,恐怕下一個被新政鐵拳砸得粉碎的,就是自家幾代積累的壇壇罐罐和項上人頭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幾乎是風聲傳開的第二天,閬中城內幾家最是頑固、此前對新政冷眼旁觀甚至暗中阻撓的大族族長,便不約而同地換了麵孔。
他們或是親自,或是遣派族中有頭臉的子弟,主動前往相關衙門拜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