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張令做出好奇的樣子,“張將軍……不抽稅?”
“抽!咋不抽?”老漢放下碗,認真道,“但人家抽得明白!該多少是多少!再沒那些亂七八糟的火耗、腳錢,也沒官差狗腿子趁機勒索!
開春官府還給發種子,租借耕牛,隻要肯下力氣,荒地都能刨出食來!”
老漢的眼睛亮了起來,“你看俺家,今年交了糧,圈裡還養了兩口豬,今天這不就割了肉?往年……想都不敢想!”
婦人也在旁邊插話:“是啊,以前有點好東西都藏著掖著,怕被人惦記。
現在……雖說不上多富,但心裡踏實,不怕半夜被人砸門搶糧了!張將軍手下的兵,規矩得很,買東西還給錢呢!”
張令默默地聽著,碗裡的糊糊變得有些難以下咽。
老漢話語裡那種踏實,那種對未來的盼頭,是他為官多年,在無數份歌功頌德的奏報裡從未真正感受到的底層溫度。
臨走時,他執意將身上一小塊碎銀子塞給老漢,老漢推辭不過才收下,還一個勁地讓他路上小心。
走出那簡陋卻溫暖的院門,張令站在巷口,望著午後陽光下依舊熙攘的街市,久久無言。
他刻意在城裡轉了許久,從主街到偏巷,一個念頭越來越強烈地浮現在腦海:
乞兒呢?以往無論多繁華的城池,總少不了蜷縮在牆角、伸著破碗的身影。
可他在達州城走了近一個時辰,竟一個真正的乞兒都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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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忍不住,在一個街角,向一個看起來像是本地人的老者打聽:“老丈,請問……這城裡,怎地不見有乞討之人?”
老者打量了他一下,似乎覺得他問得奇怪,但還是答道:“哦,你說要飯的啊?早沒了!
那些實在老弱病殘、沒法子過活的,都被官家收攏到城外的濟養院去了,雖說吃的是粗糧,穿的是舊衣,好歹有個遮風擋雨的地兒,餓不死凍不著。
至於那些年輕力壯的,賴著不乾活想白吃白喝的?哼,官差老爺們可不客氣!抓起來,先餓上兩天,再送去修路、挖渠、開荒,乾最重的活!
乾不好沒飯吃!乾得好的,官府還給介紹活計,教手藝,給工錢,讓他們能自食其力!誰還願意當那丟人現眼的乞丐?”
老者的話像最後一塊石頭,徹底壓垮了張令心中某些堅固的東西。
濟養老弱,懲治懶惰,授人以漁……這看似簡單的道理,在大明,為何就成了難以企及的奢望?
張令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了城郊的大營。
張行正獨自坐在火堆旁,火光跳躍在他平靜的臉上,似乎在等著什麼。
張令沉默地走到他身邊不遠處,摘下了那頂遮臉的厚氈帽,露出了那張布滿風霜、此刻卻寫滿複雜情緒的臉。
張行沒有回頭,隻是用手中的木棍撥弄了一下火堆,平靜地問:“回來了?這達州城,張總兵看著……如何?與大明治下,可有不同?”
張令良久才艱難地開口,“街市……有生氣,農人……敢買肉,清貧之家……有餘糧待客,乞兒……竟絕跡了。”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從石頭縫裡擠出來,“民心……似安。”
張行轉過頭,問出了那個致命的問題:“那麼,張總兵,你效忠一生的大明朝廷,它治下的百姓,過得又如何?
你浴血沙場,鞠躬儘瘁,效忠的,究竟是紫禁城龍椅上那崇禎一人,還是這天下千千萬萬,隻求一個安穩飯食、一件禦寒衣裳的……百姓?”
張令的身體猛地一僵,他張了張嘴,想反駁,想怒斥對方悖逆,想重申忠君報國的信條……
然而,無數鮮活的畫麵在他腦中激烈地衝撞、撕扯著他根深蒂固的信念。
他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卻一個字也未能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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