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六年的二月,京師尚在料峭春寒的包裹之中。
乾清宮的暖閣裡,崇禎拿起一份來自湖廣、標注著八百裡加急的奏疏,封皮上湖北巡撫唐暉謹奏的字樣映入眼簾。
逐字看去,內容觸目驚心!
然而,預想中的雷霆震怒或是驚慌失措並未出現。
崇禎隻是眉頭鎖得更緊,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良久,他竟緩緩將這份奏報放下,臉上竟掠過一絲……近乎麻木的平靜?
“川事雖糜爛至此,”他低沉的聲音在暖閣中響起,像是在對侍立一旁、屏息凝神的秉筆太監王承恩解釋,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然成都府之塘報、奏疏,至今仍能輾轉送達禦前。
此即明證,成都猶在,蜀藩宗廟尚安!賊勢雖熾,終究未能鯨吞全川!”
他站起身,走到懸掛的巨幅輿圖前,死死釘在山西一帶“當務之急,唯在洪卿洪承疇)!
待洪卿蕩平山西,騰出關寧、秦兵精銳,再合湖廣之師,東西對進,何愁張行一川中小醜不平?
傳旨:“嚴令洪承疇,務必於入秋之前,蕩清晉陝流寇!
湖廣唐暉,著其嚴密監視川東動向,扼守夔門,不得使賊寇一兵一卒再入湖廣!”
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也帶著一絲刻意忽略川中劇痛的鴕鳥心態。
在他心中,遙遠的四川,似乎暫時還隻是疥癬之疾,而那威脅京畿、截斷漕運的北方流寇,才是真正的生死大敵。
至於張令、鄧祖禹的殉國,隻是這盤巨大棋局中,兩枚沉重卻不得不付出的棋子罷了。
遠在四川保寧的張行,也辭彆了溫暖的家,與妹妹張卿兒一同踏上了返回達州前線的路途。
抵達達州大營,風塵未洗,張行便立刻召集核心將領議事。
“劉心全!”張行目光銳利地投向第二鎮總兵劉心全,“休整期已過,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命你部即日拔營,移師成都!”
“末將遵命.”
“好!李鐵柱,此地由你部接防!夔州、達州、廣安三州防線,由你全權負責!
此地乃我軍根基,連接湖廣之咽喉,不容有失!務必嚴密布防,謹防官軍自湖廣方向偷襲!”
“末將遵命!”
軍令如山,迅速傳達下去,就在這緊張而有序的氛圍中,一名親衛快步走入帥帳,低聲稟報:“將軍,張令求見。”
張行眼中精光一閃,揮手屏退左右:“請他進來。”
片刻,張令的身影出現在帳門口。他換上了一身乾淨的張家軍普通軍官的棉甲,雖無品級標識,卻洗去了俘虜的頹唐。
眼神深處,那份掙紮和茫然似乎被一種沉澱後的複雜光芒所取代。
他走到帳中,對著張行,鄭重地躬身抱拳,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罪將張令,見過將軍!”
張行端坐案後,直視張令:“張總兵,可想明白了?”
張令深吸一口氣,抬起頭,迎上張行的目光,聲音低沉卻清晰:“將軍此前之言,如醍醐灌頂。
末將……想明白了!忠義二字,不在空言,而在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