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夏王府邸深處,燈火通明。
廳內,一桌豐盛的家常菜肴,夏王張行、其父張益達,妹妹張卿兒,正圍坐桌邊,侍女安靜地布菜,空氣裡浮動著清蒸江團的鮮氣與蒜泥白肉的濃香。
林勝文穿過大廳,先是對張父和張卿兒行了個禮,“老大人,大小姐!”然後才轉向張行,“聽風處剛遞來的消息。悅來茶樓那邊,散了。”
張行眼皮都沒抬,隻從鼻腔裡輕輕哼出一個詢問的尾音:“嗯?”
林勝文也不客氣,見張行旁邊還有個空位,大大方方就坐了下來,順手抄起旁邊侍女剛添上的碗筷。
他一邊給自己舀了勺湯,一邊說道,“劉時俊最後壓住了場子,吵得凶時,有人說四比二,說元勳與陸夢龍占四席,蜀人占兩席,也有人跳出來說,位置得留著,將來封賞新地盤的有功之臣和降官。”
張益達放下湯碗,用布巾按了按嘴角,目光投向兒子,:“四比二?這些士紳老爺們,倒是會替我們老張家打算盤。
我兒,他們吵吵嚷嚷的這些話,你…作何打算?”
“打算?”他短促地嗤笑一聲,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刀槍見血、屍山血海裡趟出一條路的時候,他們在哪裡?縮在自家的高門大院裡,明哲保身,隔岸觀火!
大夏的旗幟插上成都城頭了,他們倒是識時務了,想出來分一杯羹?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勝文,你說,那些在戰場上掉腦袋、斷胳膊斷腿的兄弟,值不值一個部堂?”
林勝文正夾起一大塊白肉,聞言把肉往碗裡一放,正色道:“大王,這還用說?咱張家軍的兄弟,哪個不是拿命在拚?
那些士紳?嘿,當初大王您兵臨城下,他們大門關得比誰都快!這會兒倒想著來摘桃子了?門兒都沒有!”
張行點點頭,竹筷輕輕點在桌麵上,“拿下成都府才投降,於我張行,於大夏新朝,有何尺寸之功?有何開疆拓土、安邦定國之勳?也配來議六部正堂的座次?
爹、小妹、勝文你們記住,大夏和大明,根子上就不同!
我們坐這江山,靠的不是這些盤根錯節的士紳豪族施舍的安穩,靠的是這川蜀、這天下萬千黎民百姓的心!他們才是我大夏真正的根基!”
張卿兒放下了湯勺,靜靜聽著,眼中有思索的光。
張行語氣稍緩,:“不過嘛,茶樓裡有些人,倒也不算全然的蠢貨,那預留位置的話,倒也沒說錯!”
張益達眉頭微動:“哦?”
“六部衙門,不是蜀中一地的私產!其一,張家軍起於草莽,馬上打天下行,馬上治天下?有些位置,我們眼下確無精通實務、足以服眾的合適人選,強塞進去,隻會誤事。
其二,”他手指無意識地在桌沿敲了敲,“正如那茶樓裡某人所言,湖廣、陝甘、中原……這天下還大得很!
將來打下新的州府,難道不需要封賞功臣?不需要招攬新降之地的賢才大員為我所用?總不能打下整個天下,部堂高官全是四川口音吧?那才真是笑話!”
張益達緩緩點頭,眼中露出讚許:“是這個理,我兒深謀遠慮,非那些坐井觀天之輩能及,如此說來,你心中已有通盤考量?”
“爹,”張行看向父親,語氣鄭重起來,“戶部掌錢糧命脈,乾係太重。放在彆人手裡,兒子睡不安穩,還得您老繼續挑著這副擔子。”
張益達並無意外,隻是捋了捋胡須,沉穩地應道:“為父責無旁貸。”
“不過,”張行話鋒一轉,目光變得深邃,“如今的戶部,沿襲的還是大明那一套積弊重重的老黃曆。接下來,得改!”
但卻並未深言具體如何改,隻留一個不容置疑的餘地。
張益達明白此時不是具體討論細節之時,因此沒有問張行如何改。
張行的目光隨即轉向一直安靜聆聽的妹妹張卿兒,:“卿兒。”
“哥。”張卿兒抬起頭,明澈的眼眸迎上兄長的目光。
“達州,”張行語氣溫和而堅定,“是你一手一腳,從亂局中一點點梳理、重建起來的,人心初定,局麵方開,這個知州,你還得繼續做下去,而且你還要繼續學習!”
張卿兒臉上並無失落,她微微抿了抿唇,聲音輕柔卻帶著力量:
“哥,我明白。經曆了…經曆了上次王位之事,我才真正看清自己斤兩。要學的,要走的路,還很長很長。
達州,正是我踏實做事、磨礪自己的地方,我不會辜負哥的信任,也不會辜負達州百姓的期望。”
她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種經過淬煉後的清醒與堅定。
“大小姐在達州乾得漂亮!穩得很!”林勝文在一旁插話,語氣真誠,“下頭的兄弟都說,大小姐辦事利索,不拖泥帶水,有咱大王的風範!”
他這話帶著直爽,讓張卿兒臉上微微泛紅。
張行眼中笑意加深,他提起筷子,在盤中那油亮誘人的蒜泥白肉裡,仔細挑揀出一塊肥瘦相間、最是軟糯的精華部分,穩穩地夾起,越過幾碟菜肴,輕輕放進張卿兒麵前的小碗裡。
“傻妹子,”他聲音溫厚,帶著寵溺,“想那麼多做什麼?有哥在呢,天塌下來,有哥頂著一你們,隻管放手去做你們該做的事,天大的乾係,哥來擔著!”
“哈哈,正是正是!”張益達撫掌大笑起來,眉宇間的憂思儘去,滿是自豪與開懷,“我兒是大夏王!這天下,都是他的擔子!
我們爺倆,還有勝文你們這些忠勇之士,隻管做好份內事,安安穩穩的,就是最大的福氣,也是對他最大的幫襯了!”
林勝文也咧嘴笑起來,端起酒杯:“老大人說得對!敬大王!咱就跟著大王,指哪打哪!那些嘰嘰歪歪的,管他們作甚!”
暖融融的燈火下,一家三口的笑聲輕輕漾開,衝散了先前話語中的金戈之氣,清蒸江團的鮮香,蒜泥白肉的濃鬱,還有新米蒸騰的飯香,交織成最樸實熨帖的滋味,溫柔地包裹著這間小小的花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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