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內陷入短暫的沉寂,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張行身上,幾位總兵各執一詞的方略,如同不同方向的激流,在他腦海中激烈碰撞。
他緩緩起身,踱步到巨大的輿圖前,在代表陝西的黃土高原與代表湖廣的河湖密布之地間反複巡梭。
“諸卿所言,皆老成謀國,切中要害,鐵柱言欲取湖廣糧倉,以實我根本,此誌可嘉!
文良慮及新軍初成,士卒疲憊,根基待固,持重之論,亦為老成謀國之言!
心全所獻虛實之策,頗具機變之巧!”
他話鋒一轉,手指重重地點在四川這片已然插滿夏旗的土地上:“然,欲行千裡,必先固其足下!
四川雖定,卻非鐵板一塊!新政初行,人心初附,各處土司雖懾於兵威暫時歸附,其心難測!
吏治、稅賦等千頭萬緒,皆需時間梳理穩固,此乃我大夏立身之根基,根基不牢,地動山搖!”
他的目光掃過四位總兵,尤其在馮文良臉上停留片刻:“第四鎮,乃我新生之銳!然新兵之卒,未經戰陣,號令未齊,戰陣之法尚需錘煉!
若此刻便驅之遠征,千裡跋涉,攻堅克難,非但難成奇功,恐反遭挫敗,折損銳氣,動搖軍心!此非練兵之道,乃取敗之道也!”
他接著指向湖廣方向,語氣凝重:“湖廣,魚米之鄉不假,然水網縱橫,江河密布!我大夏軍,步卒精悍,火器初備,然於水戰……幾近於無!
無堅船,無利炮,無善水之師,如何渡江?如何破敵水寨?
縱有雄兵十萬,亦難敵大江天塹!唐暉雖庸,然據水而守,足以使我軍望江興歎,徒耗錢糧,空損士卒銳氣!”
他的手指又移向陝西:“陝西,民心可用,此乃大利!然連年大旱,赤地千裡,非虛言也!
我軍若北上,固然可能得饑民簞食壺漿之迎,然我大夏自身,又能攜帶多少糧草?
蜀中天府,糧產雖豐,然支撐大軍遠征千裡之外,供給線漫長,翻越秦嶺更是艱難!一旦前線受阻,糧道被襲,則數萬大軍危矣!”
張行環視眾人,目光深邃如淵:“故而,本王決斷:暫緩外線攻勢,全力固本培元!”
這四個字擲地有聲,清晰地定下了大夏未來一段時間的戰略基調。
“當務之急,有五!”張行回到主位,條理分明地部署:
“其一,徹底消化四川!巡撫衙門、各府州縣,須全力推行新政,整頓吏治,安撫民眾、興修水利,務使川中政通人和,倉廩充實,為我大夏穩固之根基!
其二、兵部嚴密監控各處土司及舊明殘餘勢力,恩威並施,若有異動,雷霆剿滅!
其三,精練強軍!第一、二、三鎮,休整補充後,即刻展開高強度操練!尤重火器協同、步火配合!
第四鎮,乃重中之重!馮總兵,本王予你半年之期,務必練出一支令行禁止、敢打敢拚的強軍!所需錢糧器械,兵部、戶部優先保障!半年後,本王要親自校閱!
其四,加速騎兵成軍!張老將軍,蒙古馬種、鬆潘商路之事,聽風司林勝文全力配合!
馬場選址、種馬培育,刻不容緩!騎兵乃未來破陣之矛,絕不可懈怠!”
“其五!”張行的目光陡然銳利起來,落在一位一直沉默端坐的將軍身上——前明湖廣副總兵,鄧祖禹!“鄧總兵!”
鄧祖禹聞聲,身軀一震,立刻起身,抱拳肅立:“末將在!”
“鄧總兵!”張行語氣鄭重,“你久在湖廣,深諳水戰之道,更熟稔長江水文。
今日,本王授你全權,於錦江之畔,為我大夏組建水師,籌建第五鎮!”
“末將……領旨!”鄧祖禹聲音帶著激動與沉甸甸的責任。
“水師基乾兵員,已有現成!”張行繼續道,“此前鄧總兵投誠,願意入伍之兵卒篩選後六千餘!
滿大壯部戰敗被俘後,願意入伍者,經嚴格甄彆,亦有四千青壯可堪一用!
此一萬精壯,皆通水性,熟川江!即日起,全部劃歸鄧將軍麾下,作為水師骨乾!”
“然,僅靠此一萬人,遠不足以成縱橫江河之水師!”張行語氣轉厲,“著兵部,即日起於四川全境,征募通曉水性、體魄強健之青壯一萬三千人!
與現有水師骨乾合編,組建大夏第五鎮——錦江水師鎮!鄧將軍任總兵!要錢給錢,要人給人,要地給地!錦江沿岸,擇址建立水寨船廠!
水師之基在於船!四川雖有造船工匠,然多造內河小船、商船,於大型戰船、火炮戰船之建造,恐力有未逮!
著聽風司,即刻挑選精乾得力之人,秘密潛入湖廣境內!
不惜重金,收羅、延請精通大型戰船、特彆是能造炮船之老師傅、大匠人!
若能將其家眷一並秘密接來四川,必有重賞!此事關乎未來東進大計,務必隱秘、穩妥、迅速!”
一道道命令清晰明確,從固本到強軍,從騎兵到水師,勾勒出一幅立足當下、著眼未來的宏圖。
“諸位!”張行最後環視全場,聲音鏗鏘,“大爭之世,不進則退!然進亦有道!盲目冒進,乃取禍之道;
夯實根基,礪劍於鞘,待時而動,方為王道!
本王要的,不是曇花一現,而是根基永固,兵鋒所指,無堅不摧!望諸卿同心戮力,不負此誌!”
“謹遵王命!願為大王效死!”廳內眾臣齊聲應諾,聲震屋宇。
王自九、李鐵柱等人雖未能立刻揮師遠征,卻也明白了大王的深謀遠慮。
五月的成都,沒有立刻燃起北伐或東征的烽煙,但一股更為深沉、更為堅實的力量,正在這片飽經戰火洗禮的土地上悄然湧動。
此刻的平靜,是為了下一刻更猛烈的爆發,蜀中的根基,正在這看似平緩卻無比堅定的節奏中,一寸寸地夯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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