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的潰兵,早已徹底失去了任何組織和抵抗的意誌,每個人都隻顧埋頭狂奔,將昔日的袍澤、甚至擋路的首領都視為阻礙。
在這片混亂的、隻為活命而奔逃的人潮中,紫金梁王自用,這位義軍名義上的盟主,顯得格外孤獨和悲愴。
他帶著僅存的幾十名死忠親衛,逆著潰逃的洪流,聲嘶力竭地嘶吼著,試圖收攏哪怕一點點殘部:“不要亂!往北!往北山跑!結陣!結陣才能活命啊!”
他的聲音嘶啞,帶著血沫,在喧囂的奔逃聲中微弱得如同蚊蚋。
他的親衛隊長,一個臉上帶著長長刀疤的漢子,死死護在王自用馬前,用刀鞘拍開推搡過來的潰兵,急得滿頭大汗:
“盟主!不行了!擋不住了!快走吧!再不走就……”
話音未落,一股更大的潰兵潮湧來,瞬間將他們這小小的隊伍衝得七零八落!
王自用的坐騎被撞得嘶鳴人立!就在他竭力控馬穩住身形的刹那——
一支箭矢,不知從哪個混亂的角落射出,精準地貫入了他因呼喊而暴露的脖頸側麵!
王自用身體猛地一僵,所有聲音戛然而止,他眼中最後的光芒是難以置信的驚愕。
他張了張嘴,想發出最後的命令或是歎息,卻隻有大股大股滾燙的鮮血湧出,染紅了他胸前的衣甲。
這位曾攪動陝西、讓朝廷寢食難安的巨寇,頹然從馬背上栽落。
“盟主——!”刀疤隊長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嚎,不顧一切地撲向倒地的王自用。
然而,洶湧的潰兵洪流無情地碾過,瞬間將他和倒下的王自用一起吞沒、踐踏。
其餘的親衛,或被殺紅眼的潰兵砍倒,或被隨後趕到的曹變蛟前鋒騎兵無情地收割。
紫金梁王自用,連同他最後一點掙紮的意誌,徹底湮滅在這絕望的潰逃洪流裡。
不遠處,闖王高迎祥的處境同樣岌岌可危,他徒步奔逃,渾身浴血,身邊隻剩下七八個同樣傷痕累累、步履蹣跚的親兵。
他們奮力朝著前方一片看似茂密、可以藏身的山林衝去,那是最後的希望。
“快!闖王!進了林子就有活路!”一個親兵攙扶著高迎祥,嘶聲喊道。
然而,一支如同跗骨之蛆的曹變蛟騎兵小隊,早已盯上了他們。
小隊的頭目眼尖,認出了高迎祥那身與眾不同的殘破戰袍和標誌性的絡腮胡子,興奮地狂吼起來:“是闖賊高迎祥!圍住他!彆讓他跑了!拿住他賞千金!”
嗖嗖嗖!箭矢如雨點般射來!親兵們接連慘叫著倒下,高迎祥目眥欲裂,揮舞著奪來的腰刀,拚命格擋,狀若瘋虎。
一個親兵撲到他身前,用身體擋住了一支射向他心口的利箭,當場斃命!
“闖王快走!”另一個親兵推了他一把。
就在這時,一個落在後麵、眼看就要被明軍騎兵追上的潰兵頭目,為了給自己爭取一線生機,眼中閃過瘋狂而殘忍的光芒。
他看到了前方不遠處的高迎祥,一個惡毒的念頭瞬間占據腦海。
他猛地加速前衝,在靠近高迎祥的瞬間,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地從背後推了高迎祥一把!
“你給我擋著吧!”
高迎祥猝不及防,被這來自“自己人”的致命一推,身體完全失去平衡,一個趔趄向前猛撲出去,正好暴露在追兵鋒利的矛尖之前!
噗嗤!
冰冷的矛尖毫無阻礙地洞穿了他的胸膛!巨大的衝擊力將他整個人帶得向後踉蹌幾步,才被死死釘在染血的山地上!
高迎祥怒目圓睜,死死瞪著那個將他推入地獄的“兄弟”,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充滿了無儘的憤怒、不甘和悲涼。
他想抬起手,指向那個卑鄙小人,最終卻無力地垂下。
一代闖王,沒有死在官兵的刀下,卻倒在了自己人的背叛之中。
那推他的頭目,趁此機會連滾帶爬地衝進了旁邊的灌木叢,瞬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