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六年的暮春,洛陽宮的牡丹開得妖冶,重重疊疊的花瓣似凝固的血色,卻掩不住椒房殿裡彌漫的藥香。梁女瑩的棺槨停在偏殿三日,檀香混著屍身腐壞的氣息在回廊盤旋。滿朝文武三拜九叩時,鄧猛女躲在珍珠綴成的珠簾後,裙擺掃過冰涼的青磚。鎏金燭台將梁冀的影子拉得極長,在蟠龍柱上扭曲如蛇。這位權傾朝野的大將軍輕撫著玄色廣袖上的金線蟒紋,指節無意識摩挲著腰間匕首,眼底跳動著豺狼般的幽光——他很清楚,隨著皇後離世,漢宮後庭這塊肥肉,正等待新的主人。掖庭局的老宦官曾私下說,梁女瑩的死狀蹊蹺,七竅皆有黑痕,卻無人敢在梁冀的威壓下多言。
劉誌將鄧猛女的柔荑攥得發燙,龍袍上的十二章紋蹭過她鬢邊的步搖,珊瑚珠串隨著動作輕響。自那日起,長樂宮的晨鐘暮鼓裡,總飄著椒房殿傳來的羯鼓聲。宮女們竊竊私語,說皇帝為博鄧貴人一笑,特意從西域運來會跳舞的波斯貓,又命尚方署連夜打造九鳳銜珠釵。鄧猛女倚在蟠龍榻上,看皇帝親自為她簪上西域進貢的夜光珠,那珠子在燭火下流轉著奇異的藍光,恍若深潭幽火。鎏金香爐騰起的青煙中,她恍惚又見父親鄧香在世時,在書齋教她辨認《女誡》的模樣,案頭青瓷瓶裡的白梅,比此刻梁冀送來的牡丹要清冷得多。然而這份榮寵很快化作利刃,當梁冀遣來的宮人捧著梁氏族譜踏進宮門,鄧猛女正對著銅鏡修剪指甲,鋒利的玉刀“哢嗒”一聲截斷了半片指甲,鏡中倒影微微晃動,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
“大將軍說,鄧氏寒門不配與天家結親。”老嬤嬤的聲音像浸了冰水,手中族譜的羊皮封麵泛著冷光,“改了梁姓,才是皇後該有的體麵。”鄧猛女盯著鏡中自己蒼白的臉,胭脂被冷汗暈開,顯出病態的嫣紅。她想起兄長鄧演握著佩劍的手在發抖,青銅劍柄上的饕餮紋硌得掌心生疼;想起嫂子將細軟埋進後院枯井時簌簌掉落的眼淚,井水映出她驚恐的麵容。梁冀的權勢如蛛網籠罩洛陽城,前日剛聽說有位諫官上書反對梁氏專權,第二日便暴斃在朱雀大街,七竅流血的模樣,與當年毒死質帝的手法如出一轍。街角的說書人說起此事,都要在故事末尾加上一句“天道昭昭”,卻在次日被人割了舌頭。
未央宮的夜來得格外早,鄧猛女蜷縮在織錦被中,金線繡的百子千孫圖刺得她眼眶發疼。聽著窗外宮人壓低聲音議論:“聽說梁府買通了掖庭令……”話音未落,便是重物墜地的悶響。她猛地坐起,錦被滑落,露出臂上未愈的鞭痕。卻見珠簾無風自動,劉誌披著玄色大氅立在月光裡,腰間的玉玨映著他眉間的憂慮,發間還沾著未央宮宴的桂花香氣。“朕已駁回梁冀的奏請。”皇帝的聲音帶著酒氣,卻在觸及她手腕的紅痕時驟然變了調——那是今早梁冀派來的教習嬤嬤,因她不肯改口而留下的淤青。嬤嬤手中的荊條沾了鹽水,抽在身上時,鄧猛女想起小時候在溪邊被荊棘劃傷的感覺,隻是這次,傷口永遠無法愈合。
然而聖眷再濃,也抵不過梁冀的步步緊逼。三個月後的上元夜,洛陽城張燈結彩,朱雀大街的爆竹聲震耳欲聾。鄧演的頭顱卻高懸在城頭,雙眼被剜去,隻餘兩個血窟窿直直望著椒房殿的方向。烏鴉啄食著他臉上的皮肉,血水順著青磚縫隙蜿蜒成河。鄧猛女攥著劉誌賜的金錯刀,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刀刃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她終於明白,這場姓氏之爭從來不是家事,而是梁冀鏟除異己、將皇權徹底攥在掌心的前奏。當梁冀府中的暗衛在禦花園第三次製造“意外”時,鄧猛女望著水中自己破碎的倒影,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教誨:“活著,才能報仇。”水麵漣漪蕩開,她看見倒影中浮現出梁冀陰鷙的臉,而自己的麵容,正漸漸與梁女瑩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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