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六年的暮春,鉛灰色雲層壓得洛陽城喘不過氣,護城河的水麵凝滯如鐵。未央宮椒房殿內,劉誌赤足踩在冰涼的青石磚上,繡著金龍的袍角掃過滿地竹簡,發出細碎的沙沙聲。自十五歲被梁冀從蠡吾侯府迎立為帝,整整十三個春秋,他連批閱奏章都要看梁家眼色。案幾上密信邊緣早已起毛,單超、具瑗等五名宦官聯名的密奏墨跡未乾——“梁冀黨羽把持三署郎官,私鑄兵器藏於西市,若再遲疑,陛下恐成俎上魚肉!”
大將軍府的朱漆大門在暮色中泛著暗紅,宛如凝固的血痂。梁冀斜倚在鑲玉檀木榻上,鎏金酒樽裡的葡萄美酒濺出猩紅水痕。這些日子,他總感覺後頸發涼,仿佛有無數雙眼睛藏在梁柱陰影裡。昨日早朝時,單超躬身遞折子的指節泛白;前日卯時,竟有人瞧見小黃門頂著晨霧,懷裡鼓囊囊地往北宮狂奔。“來人!”他猛地坐起,犀角發簪掉在地上摔成兩段,金絲繡著饕餮紋的衣袍掃落案上《孫子兵法》竹簡,“傳張憚!把那幾個老閹狗的底細給我查清楚!”
三更梆子聲驚起棲息在宮牆的夜梟,張憚率領二十名持戟宦官踏入宮門。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磚上切割出鋸齒狀的陰影。他盯著值夜侍衛泛白的指節——那是緊握刀柄過度的痕跡,簷角銅鈴無風自動,發出令人牙酸的顫音。梁冀臨行前的獰笑猶在耳畔:“若發現他們在密室議事,連屋頂都給我掀了!”張憚的靴底碾過一粒碎石,突然意識到掌心已沁滿冷汗——廊下盆栽的虎刺梅,竟比往日多擺了三盆。
消息傳回禦書房時,更漏裡的細沙正簌簌墜落。劉誌抓起案頭青銅鎮紙,將“元嘉”年號的奏章砸得稀爛,飛濺的墨點在蟠龍柱上洇成猙獰血痕。這些年的屈辱如潮水翻湧:九歲質帝被梁冀用毒餅鴆殺,死時嘴角還沾著梅子醬;愛妻鄧氏被梁女瑩灌下墮胎藥,血浸透了整床蜀錦......窗外驚雷炸響,他扯開龍袍係帶,露出胸口被鴆酒灼傷的疤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梁冀老賊!當年你用毒酒灌我時,可曾想過今日?”
“傳單超!”劉誌的怒吼震得琉璃燈盞嗡嗡作響。當五名宦官魚貫而入,他突然抓起案上象征皇權的玉玨,狠狠砸向蟠龍柱。碎裂的玉片飛濺如星,正中具瑗額角,血珠順著溝壑縱橫的皺紋滾落。“三日後醜時,率虎賁軍封鎖洛陽十二門!”劉誌將染血的詔書拍在案上,“梁冀私宅地窖藏有三百死士,你們帶禦林軍從夾道突襲,務必斬草除根!”單超重重叩首,額頭在青磚上磕出悶響,血與塵土混作一團:“臣等願以項上人頭,換陛下乾綱獨斷!”
暴雨傾盆而下,洛陽城的青石板路彙成血色溪流。梁冀府的更夫敲響梆子,驚起棲息在宮牆之上的烏鴉群。它們裹挾著雨幕衝向夜空,淒厲的叫聲與驚雷交織,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誰也不知道,三日後的朝陽升起時,這座承載著無數權謀與背叛的巍峨皇城,將在血泊中迎來怎樣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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