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元年的深冬，洛陽城的寒霧籠罩著巍峨的宮牆，太極殿的琉璃瓦在暮色中泛著冷光。皇後賈南風斜倚在紫宸殿的鎏金榻上，十根丹蔻染就的指尖輕輕叩擊著身前的青銅香爐，爐中龍涎香的青煙正嫋嫋纏繞著她眉間那抹陰鷙。在她身側的暗室裡，幾位宗室諸侯王的袍角拂過冰冷的金磚地麵，燭火將他們交頭接耳的身影映在雕花木窗上，如同鬼魅般晃動。
賈南風用犀角梳篦撥弄著鬢邊的珍珠步搖，聲音壓得如同冰下流水：“楊駿那老賊如今總領百官，假節鉞、錄尚書事，宮禁宿衛皆由其外甥張劭統領，我等若不早作籌謀，恐成砧板魚肉。”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座的汝南王司馬亮與楚王司馬瑋，“諸位可還記得先帝臨終前，楊駿私改遺詔，將‘共輔朝政’四字篡為‘獨錄朝政’？此等欺天瞞地之舉，正可為我等師出之名。”
楚王司馬瑋按了按腰間懸著的鎏金環首刀，甲葉在動作間發出細碎的聲響。這位年方二十的皇子繼承了晉武帝的魁梧身形，濃眉下一雙豹眼此刻正燃著熊熊戰意：“皇後娘娘放心，末將麾下的中軍帳下有三萬北地突騎，皆能以一當十。隻需一道詔書，末將必能將楊駿的狗頭提來殿前！”他的靴底重重碾過地麵，驚起幾隻蟄伏在磚縫裡的蟋蟀。
賈南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從袖中取出一卷黃絹，其上用朱砂寫著“奉天討逆”四個大字：“這是我命太史令夜觀天象後擬就的詔書，言楊駿‘潛圖社稷，將危宗廟’。瑋兒，你需以‘清君側’為名，率輕騎星夜入洛，切記要在天明前控製武庫與司馬門。”她又轉向麵色沉鬱的汝南王司馬亮，“亮王叔久曆朝堂，可負責聯絡殿中將士，待瑋兒入城時，便以禁軍‘護駕’為名，封鎖楊駿府邸所在的曹爽故宅。”
三日後的三更，當更夫敲過梆子的餘音還在朱雀大街回蕩時，司馬瑋的鐵騎已如黑色潮水般湧過天津橋。馬蹄踏碎了護城河麵的薄冰，驚起一群夜宿的水鳥。與此同時，賈南風的心腹宦官董猛帶著十餘名小黃門，正穿梭在長樂宮的偏殿之間，將一卷卷寫著“楊駿將引匈奴入塞”的匿名書簡悄悄塞入門縫。
黎明時分，洛陽西市的肉鋪老板王屠戶剛支起案板，就聽見隔壁綢緞莊的夥計氣喘籲籲地跑來：“老王！快收攤吧！聽說楊太尉要學王莽篡漢，昨夜已經派人去燒武庫了！”話音未落，就見幾個穿著皂衣的衙役敲著銅鑼從街心跑過，鑼聲中夾雜著“楊駿謀反，全城戒嚴”的呼喊。霎時間，原本準備開張的商販們紛紛扛起門板往家跑，菜筐裡的青菜滾了一地，被驚慌的人群踩成菜泥。
此刻的楊駿府邸內，這位須發皆白的太尉正對著滿案的軍報愁眉不展。案頭的青銅漏壺已滴過卯時三刻，昨夜派去探查司馬瑋動向的信使仍未歸返。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庭院傳來，校尉段廣踉蹌著撞開房門，甲胄上還沾著未乾的血跡：“公！不好了！司馬瑋已率軍占據武庫，如今正往這裡殺來，沿途百姓皆言我等……”他的話未說完，窗外已傳來震天的喊殺聲，無數火箭如同流星般墜入庭院，將滿園的翠竹燃成一片火海。
賈南風站在宮牆之上，望著遠處衝天的火光，手中的鎏金酒樽輕輕晃動，琥珀色的酒液在晨光中折射出詭異的光彩。她知道，當司馬瑋的刀砍下楊駿頭顱的那一刻，西晉的朝堂將不再是那個由門閥士族主宰的天下。寒風卷起她的鳳袍下擺，露出內襯上繡著的猙獰饕餮紋，恰似她此刻翻湧的野心——這僅僅是開始，那把染血的權柄，終將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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