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南風死後,西晉王朝的權力真空如裂開的冰麵般迅速被趙王司馬倫填補。這位身側常立巫師孫秀的宗室親王,早在掌控朝政時便於相府三重密室暗藏金鑄冠冕,冠頂十二顆東珠在夜燭下泛著冷光。當他拄著九節鑲玉拐杖踏入太極殿時,龍涎香的氤氳中還混著賈後鴆酒殘留在銅器上的腥氣,殿角銅鶴香爐裡新換的蘇合香都壓不住那股詭譎味道。永寧元年301年)正月的洛陽城飄著粟粒般的細雪,禁軍玄甲上凝結的冰棱在百盞宮燈映照下折射出碎鑽般的冷光,司馬倫攥著癡傻的晉惠帝司馬衷的手腕,將其拇指按在禪位詔書的朱砂印泥上時,殿外銅壺滴漏的“嗒嗒”聲竟蓋過了文武百官參差不齊的朝賀。他身著十二章紋絳色龍袍登上禦座,十二串冕旒隨起身動作劇烈晃動,玉笏墜地的脆響驚飛了梁間棲息的蝙蝠,那聲響仿佛預兆著王朝四十年基業的崩裂。隨即他宣布改元“建始”,命將作大匠連夜鑿去太極殿正脊的鴟吻神獸,換上按相府巫師孫秀繪樣鑄造的玄武圖騰,鐵工錘鑿聲在雪夜裡傳了三條街。
登基後的司馬倫乾脆在武庫東廂設“拜官署”,命人將散騎常侍、侍中、尚書令等中樞要職寫在黃絹上,按親疏遠近標上不同價碼。當他的寵奴孫秀穿著紫袍玉帶巡視宮城時,連掌管禦膳房的黃門侍郎都得捧著鎏金食盒躬身退至廊柱後,生怕衣角擦碰到這位新貴的玉帶銙。據《晉書?趙王倫傳》載,僅正月至三月間,因“勸進”獲封五等爵者就達三千七百二十四人,太學博士李含清晨路過承明門,見新科侯爵們戴著綴著狗尾的進賢冠招搖過市,冠上廉價的狗尾毛被晨霜凍得硬挺,憤而以袖口蘸著門柱積雪,在宮牆磚縫題下“貂不足,狗尾續”六字——這則典故背後,是官印鑄造局二十四座熔爐日夜不歇,火星濺滿庭院如落英,新頒的銅印尚帶著鑄模的灼燙,便被司吏塞進排隊求官者懷中,有人接過時被燙得鬆手,印信掉在青石板上磕出缺角。他同時頒布大赦令,卻在詔書中暗藏玄機:凡司馬氏五服內宗親犯罪,可用金帛按品級抵罪,此令一出,洛陽富商爭相尋訪宗正寺舊吏購置遠房宗譜,長安城最大的金鋪“寶昌號”因連日熔鑄金餅,竟致庫存赤金三日告罄,爐灰裡都能篩出未熔儘的金屑。
這場篡位鬨劇如硫磺引信投入陳年火藥庫,當齊王司馬冏的討逆檄文用八百裡快馬傳至各州郡時,河間王司馬顒的鐵甲軍已在函穀關下礪劍,磨劍石的沙沙聲徹夜不息;成都王司馬穎的樓船艦隊正順黃河東下,千艘樓船桅杆如林,帆布上“清君側”的墨字在晨霧中若隱若現。鄴城誓師大會上,謀士盧誌手持象牙簽指著輿圖上洛陽的位置,燭火將他清瘦的影子投在標有“八王”封號的絹帛上,影子的輪廓恰好與諸王封地邊界重疊,恍若用鮮血勾勒出骨肉相殘的軌跡。當三路大軍的旌旗在洛水之畔連成百裡陣線時,司馬倫拄著拐杖站在宣陽門城堞間,望見西北方向煙塵蔽日,五萬騎兵揚起的塵埃如黑雲壓城。身旁巫師孫秀正於祭壇焚燒符水作法,蒸騰的煙霧中依稀能辨出城外“匡扶皇室”的黑色大旗在朔風中翻卷,旗角撕裂處露出內裡繡著的晉朝龍紋——這場由一頂金冠引發的戰亂,終將把太康年間“天下無窮人”的殘夢碾碎在八王鐵騎之下,中原大地的嗚咽,已隨著第一波攻城的戰鼓,在河洛平原的殘雪上蕩起血痕般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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