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間王司馬顒在長安王府的書房裡來回踱步,青銅燈盞的燭火將他的影子映在冰冷的磚牆上,忽明忽暗。當聽聞洛陽傳來司馬乂身著朝服主持尚書台會議的消息時,他猛地攥碎了手中的玉鎮紙,青玉碎屑紮進掌心,滲出血珠沿著指縫滴落在鋪著西域毛毯的地麵上,他卻渾然不覺。這場討伐司馬冏的戰役中,他麾下的雍州鐵騎如狂飆般率先攻破函穀關,五萬將士在弘農郡的土地上浴血奮戰,如今朝堂之上卻隻見司馬乂意氣風發,自己僅得“太宰”虛名,連調度關中糧草的實權都被層層掣肘,每一道文書都要經過尚書台的重重審核,如同被戴上了無形的枷鎖。
案幾上攤開的輿圖裡,洛陽城被朱砂重重圈點,紅得像一灘凝固的血。旁邊標注著司馬穎從鄴城發來的密信——“公若舉義旗,鄴中十萬銳卒願為前驅”,信紙上還殘留著北方特有的艾草熏香。司馬顒用狼毫飽蘸墨汁,在函穀關至洛陽的官道上劃出粗重的黑線,筆鋒淩厲,仿佛要將這段阻隔權力的距離一刀斬斷。他想起去年駐軍陝縣時,司馬乂派來的使者身著華麗的錦袍,在帳前炫耀天子賜下的鎏金斧鉞,那寒光在陽光下閃爍,至今仍刺得他眼底生疼,仿佛那不是榮耀的象征,而是對他功績的無情嘲諷。
永興元年秋七月,關中平原的粟米剛剛抽出穗子,尚未收割,田野裡一片沉甸甸的金黃。司馬顒卻已迫不及待,以“清君側”為名傳檄天下,檄文上的朱砂印泥仿佛還帶著血絲。他與成都王司馬穎在黃河北岸的盟津渡口會盟,深秋的河風裹挾著水汽,吹得人皮膚生疼。當兩王的旌旗並立於船頭時,黃河濁浪洶湧,拍打著船舷發出沉悶的聲響,濺起的水花在日光下折射出詭異的虹彩,如同不祥的預兆。司馬穎帶來的鄴城軍卒身著玄色鎧甲,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矛尖挑著“除凶逆”的白色幡旗,在風中獵獵作響。而司馬顒的雍州兵則頭裹紅巾,那紅色鮮豔如血,鎧甲邊緣還殘留著討伐司馬冏時的暗紅色血漬,仿佛在訴說著昔日的赫赫戰功。
洛陽城內,寒意已悄然彌漫。司馬乂站在太極殿的銅駝大街上,凜冽的晨風吹動著他的衣袍。他望著匆匆集結的禁軍,士兵們臉上帶著疲憊卻又堅毅的神情。他的玄色戰袍上還帶著昨夜批閱軍報的墨痕,那墨痕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深沉。當探馬報知聯軍已渡過孟津時,他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隨手將一卷《孫子兵法》擲在地上,羊皮紙散開的瞬間,恰好覆蓋住輿圖上的虎牢關防線,仿佛是冥冥中的某種預示。“傳我將令,”他的聲音在晨霧中顯得格外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命皇甫商率三萬羽林軍固守軒轅關,張方若敢西犯,便讓他有來無回!”他的話語擲地有聲,在空曠的大街上回蕩。
真正的廝殺在伊闕山展開,戰火染紅了天際。司馬顒部將張方的攻城槌如同巨獸的獠牙,每一次撞擊都讓大地為之顫抖,龍門石窟的佛像在煙塵中簌簌落灰,仿佛在為這場殘酷的戰爭默哀。當雍州兵攀著雲梯湧上城頭時,守城的羽林軍突然從女牆後推出盛滿滾油的陶罐,陽光照射下,那條灼亮的油線如金蛇般竄入敵群,瞬間爆發出慘烈的叫聲,混著油脂燃燒的青煙彌漫在伊水之上,空氣中充滿了令人作嘔的焦糊味。而司馬穎的鄴城騎兵則在洛水北岸列陣,他們的“閃電騎”曾在河北大破烏桓部落,威名赫赫。此刻馬蹄踏碎河麵薄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濺起的水花在鎧甲上凝結成冰棱,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仿佛一支從冰雪中走來的幽靈之師。
這場戰役的慘烈遠超以往,堪稱人間煉獄。據《晉書》記載,伊闕之戰持續九日,洛水因積屍而斷流,河水被染成了暗紅色,兩岸的蘆葦被鮮血浸染成深紫色,在風中搖曳,如同一片悲傷的海洋。當司馬乂親自擂響中軍的牛皮戰鼓時,鼓點急促而沉重,鼓麵上很快濺滿了飛濺的血點,那血點仿佛是戰士們的精魂在鼓麵上跳躍。而他身後的“大將軍”纛旗,已在箭雨中變成了破布襤褸的殘幅,卻依然在風中頑強地飄揚。遠處的邙山墓群中,無數烏鴉被血腥味吸引,黑壓壓的鳥群在戰場上空盤旋,嘶鳴之聲竟蓋過了兵刃交擊的鏗鏘,仿佛是死神在為這場戰爭奏響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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