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前殿的銅漏,每一滴落下都似砸在眾人心頭,霍光的手掌早已沁出汗珠,死死攥著寫滿劉賀罪狀的竹簡,青筋在指節間暴起。三十六名重臣神色凝重,按照官階高低,如同肅穆的送葬隊伍般魚貫而入。廊下持戟武士身披的玄鐵甲胄相互碰撞,發出冰冷而沉重的聲響,與眾人壓抑到極致的呼吸聲交織,在殿內編織出令人窒息的韻律。此時正值公元前74年深秋的清晨,濃重的霜霧還籠罩著整個皇宮,空氣中卻已隱隱浮動著肅殺之氣,仿佛預示著一場風暴即將來臨。
十六歲的上官太後裹著厚重的玄色貂裘,端坐於龍紋金殿之上,垂落的珠簾在她蒼白如雪的麵容前輕輕晃動,宛如一道朦朧的屏障。當霍光沙啞著嗓音,帶著難以抑製的悲憤念出“居喪不哀,私藏昌邑樂工擊鼓作樂”時,太後手中的鎏金茶盞突然失控,劇烈傾斜。滾燙的茶湯傾瀉而下,在繡著精美鸞鳥的錦墊上迅速洇出大片深色痕跡,如同一片不祥的陰雲。“陛下竟在大行皇帝梓宮前...”太後猛地捂住嘴,聲音顫抖得支離破碎,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震驚。霍光早已老淚縱橫,渾濁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滴落在竹簡上,暈開墨跡,他哽咽著繼續道:“更有甚者,昌邑舊臣二百餘人日夜飲宴,將先帝私庫玉器換作酒錢!”說到激動處,他的身體都微微顫抖,滿是皺紋的臉上寫滿痛心與憤怒。
隨著一條條罪狀被無情揭露,殿外的秋風突然變得狂暴起來,裹挾著枯枝敗葉,瘋狂地拍打著朱漆殿門,發出“砰砰”的巨響。侍立在旁的宦官們麵麵相覷,眼神中充滿恐懼,有幾人甚至控製不住地微微發抖,整個大殿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太後猛地起身,珠簾隨之劇烈晃動,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她死死攥住寶座扶手,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幾乎要掐進雕花的檀木裡。“即刻傳詔!”她尖利的嗓音如同利劍,刺破凝滯的空氣,“著尚書令速擬廢帝詔書,本宮要親往承明殿宣諭!”話音落下,她的胸膛劇烈起伏,眼中燃燒著怒火與決絕。
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以驚人的速度掠過長安城的每一個角落。當黃門侍郎舉著詔書,腳步匆匆地疾步穿過永巷時,椒房殿內依舊歌舞升平,喧鬨的樂聲與歡笑聲不絕於耳。劉賀正慵懶地歪在織錦軟墊上,任由兩名姬妾喂著晶瑩剔透的葡萄美酒,臉上掛著醉意朦朧的笑容。突然,殿外傳來兵器碰撞的鏗鏘之聲,他的笑容瞬間凝固,醉意也在刹那間化作冷汗,浸透了後背。望著珠簾外太後冷若冰霜、毫無溫度的麵容,他的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當他終於看清詔書末尾那行刺目的朱砂大字——“著即廢黜昌邑王劉賀,遣返故地”時,雙腿一軟,險些癱倒在地。
朝堂之上,群臣先是陷入死寂般的沉默,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震驚與忐忑。片刻之後,此起彼伏的議論聲轟然響起,老臣們紛紛撫須歎息,臉上滿是無奈與憂慮;年輕官員則交頭接耳,眼中閃爍著不安與好奇。唯有霍光背著手,靜靜地立在階前,目光深邃地望著天邊翻湧的烏雲,仿佛在思索著漢室的未來。這場震動漢室的權力更迭,在暮色四合時終於落下帷幕,但它所產生的影響,卻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曆史的長河中激起千層浪,也為即將到來的“昭宣中興”埋下了重要的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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