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4年11月14日,長安的天空仿佛被墨汁浸染,鉛灰色的雲層低垂如天幕,凜冽的朔風裹挾著關中平原的黃沙,如萬千細針般撲打在未央宮朱紅的宮牆上。那沙沙的聲響,恰似歲月在磚石間刻下的嗚咽。晨光如同殘燭,掙紮著穿透陰霾,在巍峨的宮殿群投下支離破碎的暗影,恍惚間竟勾勒出楚霸王破鹹陽時的血色殘陽——這般不祥之兆,似乎正預示著一場足以撼動漢室根基的驚天巨變。
卯時三刻,急促的馬蹄聲如驟雨般劃破死寂。昌邑王劉賀在宦官的引領下,策馬踏入未央宮司馬門。往日裡見到藩王便躬身行禮的金甲侍衛,此刻卻如石雕般持戈肅立,他們的玄甲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冷光,腰間懸著的青銅劍似乎隨時會出鞘飲血。劉賀握緊韁繩的手掌滲出冷汗,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但他仍強撐著挺直脊背,故作鎮定地沿著禦道前行,卻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踏入命運的羅網。
穿過層層宮門,當劉賀邁進前殿的刹那,刺骨的寒意瞬間將他包裹。霍光身著九章紋玄色朝服,玉帶環佩隨著步伐輕響,宛如催命的喪鐘。這位托孤重臣身後,丞相楊敞緊握笏板的手指微微顫抖,車騎將軍張安世按劍的指節泛白,滿朝文武的眼神中,既有對漢室江山的憂慮,也有對眼前這位荒唐帝王的鄙夷。霍光每踏出一步,玉衡在寂靜中發出的清越聲響,都重重砸在劉賀的心口,仿佛在丈量他與皇位的最後距離。
“昌邑王劉賀!”霍光聲若驚雷,震得殿梁上的積塵簌簌落下,“先帝梓宮未寒,你竟在靈前作俳優之戲;居喪期間,飲酒食肉,將《孝經》‘生事愛敬,死事哀戚’拋諸腦後!更縱容昌邑舊部劫掠長安,私調禦府金帛,短短二十七日,罪證竟可裝滿十車竹簡!”此言一出,群臣齊刷刷跪地,聲浪如怒潮:“請太後廢昏立明!”
劉賀踉蹌後退半步,撞翻身後的青銅燈台。火苗搖曳間,他瞥見珠簾後上官太後隱約的身影,突然想起祖父漢武帝“金屋藏嬌”的美談,此刻卻隻剩冰冷的珠簾阻隔天家血脈。“昔伊尹放太甲,霍光必欲效之乎?”他強撐著引經據典,“《孝經》雲……”話音未落,霍光已大步上前,鷹隼般的目光直刺人心:“太甲悔過能複歸,爾可知罪?上官太後有詔——廢!”
隨著“廢”字落地,霍光如蒼鷹搏兔般抓住劉賀手腕。劉賀驚恐掙紮,腰間象征皇權的螭紋璽綬卻在掙紮中滑落,叮咚墜地的聲響,恰似漢家宗廟的編鐘突然走調。霍光拾起璽綬,轉身時袍角帶起的風,吹得殿內燭火明滅不定。當他雙手高舉璽綬呈給太後時,陽光竟穿透雲層,在金印上折射出刺目的光,恍惚間仿佛看到高祖斬白蛇時的劍光。
失去璽綬的劉賀癱坐在冰冷的玉階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地麵的蟠龍浮雕。那些曾讓他引以為傲的龍紋,此刻卻如同禁錮他的鎖鏈。“朕……真的敗了?”他喃喃自語,聲音消散在空曠的大殿中。未央宮外,寒風卷著枯葉撲進宮門,那些金黃的落葉上,仿佛寫滿了“昌邑王”到“漢廢帝”的荒誕宿命。而大漢王朝的車輪,正碾過這二十七日的荒唐,向著那位尚在民間的皇孫——未來的漢宣帝緩緩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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