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元年四月的洛陽宮籠罩在鎏金般的晨光裡,天壇的青石板路被灑掃得一塵不染,兩側插著的十二麵龍旗在風中舒展,旗麵的金線繡紋反射著朝陽,晃得人睜不開眼。李存勖身著十二章紋的袞龍袍,踩著雲紋玉圭一步步登上祭天高台,玄色的禮帽垂珠隨著步伐輕輕晃動,每一顆珍珠都映出他眼底跳動的火焰。
太廟的供案上早已擺好三牲太牢,香爐裡的龍涎香嫋嫋升起,在梁枋間繞出細碎的煙縷。李存勖從內侍手中接過那三支箭,指腹撫過柘木箭杆時,觸到那些被摩挲得光滑的刻痕——“幽州”“西樓”“汴梁”三個字早已模糊,像被歲月磨平的傷疤,唯有箭鏃上的暗紅鏽跡,還凝著當年的血氣。他將箭矢輕輕放在祭盤裡,青銅盤發出細微的碰撞聲,驚得香爐裡的灰燼簌簌落下。
“父親,兒臣今日告慰您在天之靈。”他的聲音透過祭天禮器的回聲,在太廟穹頂下盤旋,“劉仁恭授首,阿保機北遁,朱溫逆黨已焚於汴梁。這天下,終究是李家的天下。”話音未落,禮炮轟然炸響,震得簷角的銅鈴亂響,驚起簷下棲息的一群灰鴿,翅膀劃破晨光,在湛藍的天幕上劃出細碎的銀線。
祭天儀式的禮樂還未散儘,李存勖已轉身走進偏殿。內侍們捧著龍袍退下時,他正接過伶人遞來的戲服——皂色的關羽靠,綠緞子箭袖上繡著金線龍紋,胸前的護心鏡比袞龍袍上的玉帶更亮。他對著銅鏡係上髯口,墨色的胡須垂到胸口,忽然抓起案上的木製青龍偃月刀,大步走出殿門。
丹陛之下,文武百官還在整理朝服,忽聞一陣熟悉的唱腔響起:“某家關羽,今日要斬那華雄!”抬頭時,隻見新帝李存勖正踩著台步走下台階,綠袍翻飛間,木製大刀在晨光裡劃出弧線,刀風掃過階前的香爐,帶起一陣香灰。
“陛下!萬萬不可!”老臣豆盧革嚇得魂飛魄散,手裡的朝笏“啪”地掉在金磚上。他想起前朝莊宗皇帝金戈鐵馬的模樣,再看眼前這位袍角沾著油彩的帝王,忽然覺得天旋地轉,膝蓋一軟便癱倒在地,花白的胡須在地上蹭出細碎的塵土。
旁邊的郭崇韜連忙去扶,卻見李存勖已擺開架勢,與扮演張飛的伶人對起戲來。“三弟且退,待二哥斬了那廝!”他的唱腔字正腔圓,眼神裡的煞氣竟比當年在柏鄉城下更甚。有年輕的官員想笑,瞥見豆盧革煞白的臉,又慌忙低下頭去,靴底在金磚上蹭出細微的聲響。
日頭漸漸升高,丹陛上的戲還在繼續。李存勖抖著翎子念完台詞,忽然瞥見階下癱坐的豆盧革,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摘下髯口,露出那張還帶著油彩的臉,對左右笑道:“老大人莫怕,戲文裡的刀,斬不了真命天子。”說罷將木製大刀往地上一拄,刀柄撞擊金磚的脆響,驚得殿角的銅鶴都顫了顫。
香爐裡的香燃到了儘頭,灰燼落在鎏金的爐沿上。豆盧革被侍從扶起時,雙腿還在打顫,他望著丹陛上那個卸了髯口、正與伶人說笑的帝王,忽然覺得眼前的龍椅與戲台的幔帳重疊在一起,分不清哪處是朝堂,哪處是梨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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