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四年的冬夜，洛陽宮的暖閣裡燒著上好的銀骨炭，暖意融融。李存勖卸下龍袍，換上輕便的錦袍，正與幾個伶人圍坐在一張紫檀木桌旁。桌上鋪著塊暗紋錦緞，散落著幾堆金錠銀錁，還有些翡翠瑪瑙當作籌碼，在燭火下閃著誘人的光。
“今日咱們玩擲骰子，誰輸了誰掏錢！”李存勖拿起顆象牙骰子，在手裡掂了掂，臉上帶著興奮的紅光。他平日裡排戲累了，就愛和伶人賭錢取樂，覺得這比朝堂上的爾虞我詐痛快多了。
景進趕緊附和：“陛下聖明！臣等定當奉陪到底。”他偷偷給楊婆兒使了個眼色，兩人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他們早就摸透了李存勖的性子，這位皇帝好麵子，輸了錢從不賴賬，還總愛充大方，所以每次賭錢，他們都故意讓李存勖輸多贏少。
骰子在青瓷碗裡叮當作響，李存勖用力一搖，碗口朝下扣在桌上，引得眾人都屏住了呼吸。“我猜是個豹子！”他得意地笑了笑，猛地掀開碗——三顆骰子分彆是二、三、四，加起來才九點。
“陛下，臣贏了！”楊婆兒故作驚喜地喊道，把麵前的一堆銀錁攬到自己跟前。他其實早就用手指在碗底做了手腳，能暗中影響骰子的點數，可李存勖隻顧著高興，根本沒察覺。
幾局下來，李存勖麵前的籌碼越來越少，額頭上卻滲出了汗。他不服氣地從內侍手裡接過一疊銀票，拍在桌上：“再來！朕就不信贏不了你們！”這銀票是從國庫支取的，上麵蓋著“內庫之寶”的印章，每張都能兌換百兩黃金。
伶人們假裝緊張，卻依舊按老規矩行事。景進故意擲出個小點數，讓李存勖贏了一把，引得皇帝哈哈大笑；可下一局，楊婆兒就擲出個滿堂紅，把李存勖剛贏回去的銀票又贏了過去。李存勖氣得把骰子往桌上一拍，卻還是笑著說：“好！你們厲害！朕再拿些錢來！”
內侍很快又搬來一箱金元寶，箱子上的銅鎖還沒打開，就能看到裡麵金燦燦的光芒。這是剛從江南搜刮來的賦稅，本是用來發放軍餉的，如今卻成了皇帝賭錢的籌碼。
“陛下，差不多就行了。”有個老內侍實在看不下去，小聲勸道，“這些錢都是……”
“閉嘴！”李存勖眼一瞪，“朕用錢，用得著你多嘴？”他拿起個金元寶，扔給楊婆兒，“拿著！就當是朕賞你的！”
楊婆兒趕緊接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謝陛下恩賜！陛下真是大方！”他心裡卻在偷笑，知道這金元寶很快就會被他換成良田美宅。
夜越來越深，李存勖輸得越來越多，桌上的金元寶堆成了小山，都歸了伶人。他卻毫不在意，還覺得這樣很有麵子，拍著景進的肩膀說：“明日再賭，朕定要贏回來！”
消息傳到宰相豆盧革耳中，老臣連夜進宮勸諫。他走到暖閣外，就聽見裡麵傳來陣陣笑聲和骰子聲，氣得胡須都在發抖。“陛下！”豆盧革推門而入，看著滿桌的金銀和伶人們得意的嘴臉，痛心疾首地說，“國庫的錢是百姓的血汗，是邊關將士的性命錢，怎能這樣揮霍？”
李存勖正輸得興起，聞言頓時沉下臉：“豆相這是管到朕頭上來了？”他拿起個金元寶，在手裡掂了掂，“這是朕的錢，朕想怎麼花就怎麼花，你管得著嗎？”
“陛下！”豆盧革跪在地上，老淚縱橫，“如今黃河泛濫，災民無數，將士們在邊關挨凍受餓，您卻在這裡與伶人賭錢，用國庫的錢討好他們，百姓們會寒心的啊！”他指著那些金元寶，“這些錢能救多少人的命，您知道嗎？”
“救什麼命？”李存勖不耐煩地揮手，“百姓餓死是他們命不好，關朕什麼事？朕隻要開心就好！”他指著門口，“豆相要是看不慣，就趕緊走，彆在這裡掃朕的興！”
豆盧革望著眼前這個昏庸的皇帝，忽然覺得一陣眩暈。他想起年輕時輔佐先帝打天下的日子，那時的先帝把每一分錢都用在刀刃上，從不肯浪費；可如今的皇帝，卻把百姓的血汗錢當成了賭資，用來討好伶人。“陛下……”他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被伶人們推搡著趕了出去。
暖閣裡的賭局還在繼續，骰子聲和笑聲此起彼伏，掩蓋了豆盧革絕望的歎息。伶人們贏了錢，個個眉開眼笑，李存勖輸了錢，卻也覺得很有麵子，仿佛這樣就能顯示他的富有和大方。
天亮時，伶人們抱著裝滿金銀的箱子離去，臉上的笑容比陽光還要燦爛。李存勖被內侍扶回寢殿，倒頭就睡，夢裡還在擲骰子。他不知道，那些被他輸掉的金銀，凝聚著多少百姓的血淚；他也不知道，邊關的將士們因為軍餉被克扣，已經開始嘩變，舉起了反抗的大旗。
幾日後，有百姓在宮門外貼了張匿名的帖子，上麵畫著一個皇帝和幾個伶人在賭錢，旁邊寫著：“金元寶，銀錁子，百姓血汗伶人喜。皇帝賭，百姓苦，這樣的日子何時了？”帖子很快被官差撕了下來，可上麵的話卻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洛陽城的大街小巷。
而李存勖依舊我行我素，每天都與伶人賭錢取樂。他覺得隻要自己開心就好，至於百姓的死活，邊關的安危，都與他無關。可他不知道，當他把國庫的金銀一次次輸給伶人時，也把自己的江山，一點點推向了覆滅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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