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朝用在西苑站穩腳跟後，便徹底撕下了偽裝的節儉麵具，將煉金殿變成了揮金如土的樂園。他每天打著“采購仙材”的旗號，從國庫支取的銀兩如同流水般湧入私囊。為了讓騙局顯得逼真，他確實會派人去各地搜羅奇珍異石——從昆侖山的玉石到南海的珍珠，從長白山的人參到西域的瑪瑙，甚至連海外進貢的犀角、象牙都被他以“調和丹氣”為由納入煉金殿。可這些珍稀材料大多被他私下變賣，或是用來裝點自己的居所，真正投入丹爐的，不過是些普通的礦石與草藥。
煉金殿的采買賬目混亂不堪，管事太監按照段朝用的授意，將“仙材損耗”的比例定得極高，一筆筆銀子就這樣在“損耗”的名義下消失無蹤。段朝用還在殿內修建了一座私人寶庫，裡麵堆滿了從各地搜刮來的金銀器皿、名人字畫，甚至還有幾頂從宮中庫房“借”來的鳳冠霞帔，被他用來討好身邊的親信。有一次，朱厚熜偶然路過煉金殿，見裡麵珠光寶氣，竟被段朝用忽悠說是“聚靈陣所需的法器”，還點頭稱讚他“用心修道，不惜重金”。
隨著貪欲膨脹，段朝用的要求愈發離譜。他對朱厚熜說，煉製長生仙丹需要“純陽之氣”，而黃金屬陽，需用千兩純金打造一座“聚陽鼎”。朱厚熜二話不說，命人從內庫搬來千兩黃金，任由段朝用揮霍。沒過多久，他又聲稱需要“陰精之石”，讓朱厚熜賞賜宮中收藏的夜明珠與藍寶石，說是能“平衡陰陽，助仙丹成型”。那些陪伴朱厚熜多年的珍寶被一一送入煉金殿，很快便沒了蹤影，而段朝用隻拿出幾顆染色的玻璃珠，謊稱是“提煉後的精華”。
最過分的一次，段朝用竟要求朱厚熜將皇後的鳳印暫時借給他“開光”，說“皇後鳳印蘊含坤德之氣，能讓仙丹更具靈性”。這個要求荒唐至極，連一直對他言聽計從的朱厚熜都猶豫了片刻。可段朝用跪在地上聲淚俱下：“陛下若想長生，需舍小利而就大義。鳳印不過是器物，待仙丹煉成，陛下與皇後共享長生，豈不是美事？”朱厚熜被“共享長生”四個字打動，最終竟真的將鳳印借給了他。那鳳印在煉金殿裡擺了三日，歸還時邊角竟多了幾處劃痕，段朝用隻說是“開光時仙氣衝擊所致”，朱厚熜竟也信了。
為了維持騙局，段朝用不得不頻繁上演“點石成金”的戲碼。可他的伎倆本就拙劣，次數多了，難免露出破綻。有一次在禦花園表演時，他準備的機關鼎出了故障，青石沒能及時換走，掀開鼎蓋時，裡麵依舊是那塊普通的石頭。段朝用嚇得麵如土色，慌忙解釋說是“陛下今日心緒不寧，驚擾了仙氣”，又急中生智，說要“以自身精血獻祭”，用匕首劃破手指，將血滴在石頭上，趁著眾人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間，讓親信偷偷換走了青石。這場驚險的圓場雖騙過了朱厚熜，卻讓站在一旁的陶仲文看出了端倪——那親信換石時衣袖晃動的幅度，實在太過明顯。
更大的破綻出現在丹藥上。段朝用煉製的“仙丹半成品”，起初隻是些顏色鮮豔的糖丸，吃了倒也無害。可隨著朱厚熜催促得越來越緊，他不得不往丹藥裡加入鉛、汞等重金屬，讓丹藥呈現出奇異的光澤，謊稱“蘊含仙力”。朱厚熜服用後，起初覺得精神亢奮，可日子一久，便開始出現頭暈、嘔吐的症狀。太醫診脈後，隱晦地說“丹藥性烈，恐傷龍體”，朱厚熜卻以為是“修仙必經的脫胎換骨之痛”，依舊堅持服用。
與此同時，段朝用揮霍國庫的事也漸漸傳到了朝臣耳中。有位禦史冒險上書，列舉了煉金殿采買中的種種疑點，說“段朝用一月耗費的銀兩，抵得上邊關半年軍餉”。嚴嵩父子雖與段朝用無交情，卻也樂得看他出事，便在一旁煽風點火，說“若真是仙材，何需如此耗費？恐有欺瞞之嫌”。藍道行更是在沙盤上寫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暗示段朝用是個騙子。
朱厚熜雖仍癡迷仙丹，卻也隱隱感到不安。他命嚴嵩去核查煉金殿的賬目，嚴嵩巴不得借此扳倒段朝用，查得格外仔細，很快便查出了大量虛報冒領的證據——光是采購“海外仙砂”的款項，就有七成流入了段朝用的私囊。當嚴嵩將賬冊呈給朱厚熜看時，他拿著賬冊的手微微顫抖，那些熟悉的珍寶名稱與天文數字般的開銷，像一把把錘子，敲碎了他對點石成金的幻想。
段朝用的騙局，如同建在沙灘上的城堡，在質疑與證據的浪潮下，終於搖搖欲墜。而朱厚熜那長生不老的美夢，也隨著這騙局的敗露，開始出現一道道裂痕。隻是，沉迷多年的帝王，是否願意從這場荒誕的幻夢中醒來，誰也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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