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縣的雪,下了三天三夜,終於在第七天的清晨停了。
天剛蒙蒙亮,縣電視台的院子裡就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像鋪了塊白色的絨毯。林建軍背著一個舊帆布包,站在辦公樓的台階下,回頭望了一眼三樓的辦公室——窗上還貼著蘇曉送的“喜鵲登梅”窗花,紅紙在白雪的映襯下,豔得有些刺眼。風裹著雪粒,刮在臉上,涼得像冰,卻沒抵過心裡的那點空落落的疼。
“台長,駐村的行李都放車上了,要不要再等蘇曉姐來送送您?”小張拎著一個保溫桶跑過來,桶裡是他早上特意煮的小米粥,“蘇曉姐昨天說,今天要早起給您準備點東西的。”
林建軍搖搖頭,拉了拉帆布包的帶子——包裡除了換洗衣物和工作筆記,還放著一張蘇曉拍的照片:張大爺坐在炕沿上剪窗花,陽光落在紅紙上。“不用了,讓她好好準備直播吧,彆耽誤她的事。”
他知道蘇曉昨晚肯定沒睡好。昨天在辦公室,他跟她說要去東風村駐村三個月時,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卻沒說一句挽留的話,隻是低著頭,幫他整理工作筆記,指尖在紙頁上反複摩挲,像要把字都刻進心裡。末了,她隻說了一句:“林台長,你在村裡要照顧好自己,雪天路滑,彆摔著。”
那樣克製的語氣,比哭出來更讓他心疼。他多想說“我不走”,多想留在台裡,幫她應對那些流言,幫她把節目做得更好。可他不能——局裡的壓力還在,老周雖然被調去了後勤,卻還在背後散布謠言,說他“避風頭”“不敢麵對問題”。去駐村,既能幫東風村解決實際問題,又能讓台裡的風波暫時平息,給蘇曉一個安靜的環境做直播,一舉兩得。隻是,這“兩得”的背後,是兩個人的分離。
“走吧。”林建軍彎腰鑽進采訪車,帆布包被他緊緊抱在懷裡,像抱著一份易碎的珍寶。車子發動起來,緩緩駛出電視台的院子,他從車窗裡往外看,看見蘇曉站在三樓的窗邊,米白色的身影在玻璃後晃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了。
他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指尖輕輕摸著包裡的照片,心裡像被雪水浸過一樣,又涼又軟。
東風村在淩縣的最北邊,離縣城四十多公裡,路是去年剛修的水泥路,卻因為雪大,還是不好走。車子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村口。村口的老碾盤上積滿了雪,像一個巨大的白饅頭。村支書老楊已經在碾盤旁等著了,穿著一件軍綠色的舊棉襖,手裡拿著一把鐵鍬,看見林建軍,趕緊迎上來:“林台長,可把你盼來了!村裡的灌溉渠堵了好幾天了,村民們都急壞了!”
林建軍跳下車,踩著積雪往前走,雪沒到腳踝,“咯吱咯吱”地響。“老楊,先帶我去看看灌溉渠,其他的事回頭再說。”
東風村是個貧困村,主要靠種玉米和土豆為生,灌溉渠是村裡唯一的水源。去年冬天雪少,渠水沒凍住,可今年雪大,氣溫低,渠水結了冰,還堵了不少枯枝敗葉,開春要是化不了,地裡的莊稼就完了。
林建軍跟著老楊走到村西頭的灌溉渠邊,渠裡的冰結得厚厚的,表麵覆蓋著一層雪,看不見底下的水流。幾個村民正拿著鐵鍬在鑿冰,臉凍得通紅,嘴裡哈出的白氣像小雲朵。
“林台長,這冰太硬了,鑿了兩天都沒鑿開,要是再這樣下去,開春的播種就耽誤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歎著氣,手裡的鐵鍬重重地砸在冰上,隻留下一個小小的印子。
林建軍蹲下來,用手摸了摸冰麵,冰涼刺骨。他抬頭看了看天,鉛灰色的雲還沒散,看樣子還會下雪。“老楊,村裡有發電機嗎?再找幾個噴燈,咱們用噴燈烤化冰麵,再把枯枝敗葉清出來。”
“有!有!我這就去拿!”老楊說著,轉身就往村裡跑。
林建軍站起身,接過村民遞來的鐵鍬,也加入了鑿冰的隊伍。鐵鍬砸在冰上,震得他虎口發麻,可他沒停下——他知道,這渠水不僅關係到村民的莊稼,還關係到他駐村的意義。隻有把實事做好,才能對得起局裡的信任,對得起蘇曉的期待。
一直忙到中午,太陽終於從雲縫裡鑽出來,灑下一點微弱的光。灌溉渠的冰麵終於化了一小塊,露出底下的水流。村民們歡呼起來,圍著渠邊,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林建軍靠在鐵鍬上,擦了擦額頭的汗,雖然手凍得通紅,心裡卻暖暖的。
中午在老楊家吃飯,老楊的老伴煮了一鍋玉米粥,炒了一盤土豆絲,還有一碟鹹菜。林建軍吃得很香,比在縣城裡吃的大魚大肉還香。老楊的小孫子趴在他身邊,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問:“叔叔,你是從城裡來的嗎?城裡有電視嗎?我想看剪窗花的節目。”
林建軍心裡一動,從包裡拿出蘇曉的直播賬號,打開給小孫子看:“你看,這個阿姨就在直播剪窗花,都是咱們淩縣的老手藝。”
小孫子湊過來看,眼睛一下子亮了:“哇!好漂亮!我要讓奶奶也學剪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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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建軍看著屏幕上蘇曉的直播界麵,畫麵裡是靠山屯的張大爺,正拿著剪刀剪“五穀豐登”,蘇曉站在一旁,輕聲講解著窗花的寓意,聲音溫柔得像春風。他的心裡忽然泛起一陣漣漪——原來,即使隔著四十多公裡的距離,他們也在用各自的方式,做著同一件事:把淩縣的老手藝、老日子,帶給更多人。
晚上,林建軍住在村裡的駐村點。駐村點是一間舊教室,裡麵擺著一張木板床,一張桌子,還有一盞煤油燈。雪又開始下了,落在窗戶上,“沙沙”地響。他坐在桌前,打開工作筆記,想寫點駐村的感受,卻怎麼也寫不下去——腦子裡全是蘇曉的影子,想起她第一次在雪地裡拍麻雀的樣子,想起她紅著眼眶卻不肯放棄的樣子,想起她送他窗花時的笑容。
他拿出手機,猶豫了很久,還是點開了蘇曉的微信。她的頭像還是那隻抱著相機的小熊,朋友圈裡最新的一條,是今天下午的直播截圖,配文:“張大爺的窗花,今天賣了五十多份,謝謝大家的支持!”
他手指在屏幕上頓了頓,敲下一行字:“你的直播讓我想起做新聞的初心——不是爭資源,是幫人做事。”
發送成功的提示跳出來,他心裡有些緊張,像個等待老師批改作業的學生。過了幾分鐘,蘇曉回複了:“你也讓我懂,退一步不是逃,是看清自己要什麼。村裡冷,你多穿點衣服,彆凍著。”
看著這行字,林建軍的眼睛一下子就熱了。他仿佛能看到蘇曉坐在屏幕前,手指輕輕敲著鍵盤,嘴角帶著溫柔的笑。他回複:“你也是,直播彆熬太晚,記得吃飯。”
“知道啦,林台長。”
簡單的幾句話,卻像一股暖流,淌過他的心裡,驅散了駐村的孤獨和寒冷。他把手機放在胸口,靠在木板床上,聽著窗外的雪聲,慢慢閉上了眼睛——原來,真正的靠近,不是朝夕相處,而是即使隔著千山萬水,也能讀懂彼此的心意,守住共同的初心。
與此同時,靠山屯的蘇曉,正坐在張大爺家的炕沿上,整理著今天直播賣出去的窗花訂單。張大爺的老伴在一旁幫著打包,嘴裡念叨著:“蘇丫頭,你可真是個好姑娘,要不是你,我們這些老骨頭剪的窗花,哪能賣到這麼遠的地方去。”
蘇曉笑了笑,拿起手機,看著林建軍發來的消息,心裡暖暖的。其實,今天的直播並不順利——早上剛開播,就有人在評論區說“這窗花是機器做的,不是手工剪的”,還有人說“主播是為了賺錢,根本不懂非遺”。她當時心裡很委屈,差點就關了直播,可想起林建軍說的“初心是幫人做事”,她又堅持了下來。她拿著剪刀,在鏡頭前現場剪了一張“喜鵲登梅”,讓張大爺講述剪窗花的故事,慢慢的,評論區的質疑聲少了,支持的人多了,訂單也越來越多。
“丫頭,你在想什麼呢?笑得這麼甜。”張大爺的老伴笑著問。
“沒什麼。”蘇曉趕緊把手機收起來,臉頰有些紅,“我在想,明天要不要去鄰村,看看李奶奶的剪紙,也給她開個直播。”
“好啊!李奶奶的剪紙也好看,剪的‘十二生肖’可像了!”張大爺的老伴說。
蘇曉點點頭,心裡有了新的計劃——她要把淩縣所有的非遺手藝都拍下來,做成直播,讓更多人知道,在這座小小的縣城裡,藏著這麼多珍貴的老手藝。她知道,這條路肯定不容易,會有質疑,會有困難,可她不怕了——因為她知道,在四十多公裡外的東風村,有一個人,和她一樣,在堅持著自己的初心,在為這片土地做著實事。
夜深了,雪還在下。蘇曉收拾好訂單,跟張大爺和他老伴道彆,走在回住處的雪路上。路燈亮著,橘黃色的光裹著雪花,像童話裡的場景。她拿出手機,看著林建軍發來的駐村照片——照片裡是東風村的灌溉渠,冰麵已經化了一部分,幾個村民正笑著清理枯枝敗葉,林建軍站在一旁,手裡拿著鐵鍬,笑容很燦爛。
她的心裡忽然充滿了期待——期待春暖花開的時候,灌溉渠裡的水嘩嘩地流,東風村的莊稼長得綠油油的;期待她的直播能幫更多的老人賣出手藝,讓淩縣的非遺火起來;更期待三個月後,她能在縣電視台的門口,笑著對林建軍說:“林台長,歡迎回家。”
她把手機貼在胸口,腳步輕快地往前走。雪地裡留下一串小小的腳印,像一朵朵盛開的花,在月光下,閃著微弱卻堅定的光。
林建軍在駐村點,也收到了蘇曉發來的直播照片。照片裡,張大爺的窗花擺滿了桌子,紅通通的,像一片火海,蘇曉站在中間,手裡拿著一張剛剪好的“福”字,笑容比窗花還豔。他看著照片,心裡忽然覺得,這三個月的分離,不是結束,而是開始——是他們各自成長、各自沉澱的開始,是他們的初心,在風雪中愈發堅定的開始。
他拿起煤油燈,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雪。雪花落在窗上,慢慢化掉,留下一道道水痕,像眼淚,卻又帶著希望。他知道,等雪化了,春天就來了;等春天來了,他們就會再見麵。到那時,他們會一起,把淩縣的故事,講給更多人聽。
夜很深了,駐村點的煤油燈還亮著,像黑夜裡的一顆星,守著一份牽掛,守著一份初心。雪還在下,卻不再冰冷——因為心裡有暖,有期待,有一個人,在遠方,和你一起,朝著同一個方向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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