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走廊寂靜無聲,唯有消毒水的氣息彌漫在空氣裡。蘇蔓被顧懷淵緊緊擁在懷中,他胸膛的溫度透過單薄的衣料傳來,灼燙著她的肌膚,也熨燙著她那顆曆經驚濤駭浪的心。
他的手臂那樣有力,環抱她的姿態帶著一種近乎失而複得的珍重,仿佛她是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寶。蘇蔓能清晰地聽到他胸腔裡傳來的、與自己同樣急促的心跳聲,咚咚,咚咚,交織在一起,奏出一曲混亂而真實的樂章。
“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毀了自己……”他低沉的聲音再次在她耳畔響起,沙啞的尾音裡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
這句話不再是質疑,而是裹挾著後怕與一種難以言喻的、洶湧的情感。蘇蔓閉上眼睛,淚水無聲地滑落,浸濕了他昂貴的襯衫衣領。她知道自己冒險了,知道那一步踏出便是萬丈深淵。但那一刻,她沒有想過全身而退,她隻想保護她想保護的,扞衛她所能扞衛的——那份剛剛萌芽的、真正屬於她自己的事業和尊嚴。
“我不後悔。”她在他懷中輕聲呢喃,聲音雖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那是我自己的選擇。”
顧懷淵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他沒有再說話,隻是這樣抱著她,下頜輕輕抵著她的發頂。走廊儘頭的窗戶透進夕陽最後的餘暉,將相擁的兩人身影拉長,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邊。
這一刻,所有的算計、試探、合約、身份差距,都仿佛被這落日的餘暉融化、蒸發。隻剩下劫後餘生的悸動,和兩顆在風暴中意外靠近、彼此窺見真實靈魂的心的碰撞。
良久,顧懷淵才緩緩鬆開她,但雙手仍握著她的肩膀,深邃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儀器,仔細地描摹著她的眉眼,仿佛要重新認識眼前這個女子。
她的眼睛還紅腫著,臉頰殘留著淚痕,發絲也有些淩亂,褪去了所有精心雕琢的偽裝,卻有一種破碎後又重生的、驚心動魄的真實美感。那種他曾在她身上看到的、“拚命想要向上的生命力”,此刻不再是掙紮求存的狼狽,而綻放成了堅韌而璀璨的光芒。
“蘇蔓。”他叫她的名字,聲音低沉而鄭重,不再是疏離的“蘇小姐”。
蘇蔓抬起淚眼,望進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那雙向來冰冷銳利的“虎瞳”,此刻映著她的倒影,裡麵翻湧著太多她讀不懂卻令她心悸的情緒——震撼、激賞、擔憂,還有一絲……她不敢確認的溫柔。
“謝謝你。”他緩緩說道,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真誠,“為我做的這一切。”
蘇蔓輕輕搖頭:“我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我自己,為了薇薇,為了我們好不容易爭取來的一切。”她頓了頓,聲音微澀,“而且,禍端本也是因我而起……”
“不。”顧懷淵打斷她,手指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肩頭,那細微的觸碰帶來一陣電流般的戰栗,“即使沒有你,王家的手段也一樣卑劣。你隻是……選擇了一條最艱難也最勇敢的路,給予了他們最致命的一擊。”
他的肯定像一股暖流,衝刷著她心中殘存的不安和愧疚。她這才意識到,她內心深處,原來是如此渴望得到他的認可——不是對她美貌的迷戀,不是對她手段的“欣賞”,而是對她這個“人”本身的選擇和能力的尊重。
“林薇小姐這裡,我會加派人手照顧。你……”他目光落在她疲憊的臉上,“需要好好休息。我送你回去。”
這一次,蘇蔓沒有拒絕。她順從地點了點頭。
車依舊平穩地行駛在華燈初上的街道。車內氣氛卻與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一種微妙而緊繃的張力彌漫在空氣中,混合著雪鬆的清冽和她身上淡淡的、混合了消毒水和淚水的脆弱氣息。
兩人都沒有說話。顧懷淵專注地開著車,側臉線條在窗外流轉的光影下顯得柔和了些許。蘇蔓靠在椅背上,望著窗外飛逝的夜景,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寧靜與清明。
經過這一場豪賭,她失去了一些東西——比如那層看似華麗的保護殼,比如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但她得到的,似乎更多。一份真正屬於自己的事業前景,一個劫後餘生的摯友,還有……身邊這個她曾費儘心機想要俘獲、此刻卻讓她感到莫名心安的男人的、全新的注視。
車子再次停在那棟熟悉的舊居民樓下。
蘇蔓解開安全帶,輕聲道:“謝謝你,顧先生。”
顧懷淵轉眸看她,昏暗的光線下,他的眼神深邃難辨:“那份合約,”他忽然開口,“作廢了。”
蘇蔓的心猛地一跳,愕然地看向他。
他從西裝內袋裡取出那份她未曾簽字的、幾乎快被她遺忘的合約,遞到她麵前。然後,在她驚訝的目光中,拿出一個精致的金屬打火機。
哢嗒一聲,幽藍的火苗竄起,舔舐上潔白的紙張一角。
火焰迅速蔓延,吞噬著那些冰冷的條款和天文數字,最終化為一點點灰燼,飄落在車內的煙灰缸裡。
蘇蔓怔怔地看著那簇跳動的火焰,仿佛看著自己那段汲汲營營、試圖靠攀附換取未來的過去,也在火光中燃燒殆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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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需要它了。”顧懷淵的聲音低沉而肯定,“你擁有的力量和光芒,遠勝於合約所能給予的一切。”
他的話,像一把鑰匙,哢嚓一聲,打開了她心中最後一道枷鎖。眼眶再次發熱,卻不是出於悲傷或難堪,而是源於一種巨大的、被徹底解放的釋然和感動。
他看到了。他真的看到了華麗袍子下那個真實的、掙紮的、卻也擁有無限潛力的她。並且,他親手焚毀了那條看似誘人卻標好價格的“捷徑”,認可了她獨自前行的能力。
“上去吧。”他柔聲道,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溫和,“好好睡一覺。”
蘇蔓推開車門,腳步有些虛浮地下了車。走了兩步,她忽然停下,轉過身。
顧懷淵的車窗還開著,他正望著她,目光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深邃。
“顧懷淵,”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聲音在夜風中清晰而堅定,“謝謝你……給了我一個機會,讓我看清自己。”
也謝謝你,最終選擇了尊重那個真實的我。
說完,她轉身,步伐堅定地走進了那棟舊樓。這一次,她的背影不再有絲毫的倉惶和自卑,反而挺直如竹,帶著一種曆經風雨後破土而出的力量。
顧懷淵一直目送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道口,良久,才緩緩升上車窗。他靠在椅背上,指尖無意識地拂過剛才被她淚水浸濕的衣領處,唇角緩緩揚起一個極淺、卻真實無比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