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那間用尊嚴換來的高級公寓的。
腦海裡反複回放的,是包廂裡那張獰笑的臉,手腕上清晰的痛感和紅痕,趙總那輕蔑的眼神,經理那隱含壓力的目光……最後,統統彙聚成陸止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和他那句冰冷如刀的話:
“這就是你選擇的,更輕鬆的路?”
她衝進浴室,打開淋浴,讓冰冷的水流劈頭蓋臉地澆下來。冷水刺激著皮膚,卻無法澆滅心底那團混雜著恐懼、羞恥和巨大悔恨的火焰。她用力搓洗著手腕上被觸碰過的地方,直到皮膚泛紅刺痛,仿佛想要洗掉這幾個月來沾染的所有汙穢。
水流聲中,她終於無法抑製地放聲痛哭,哭聲嘶啞而絕望,像是要把積壓在胸腔裡所有的委屈、迷茫和自我厭惡都宣泄出來。
她哭了很久,直到力氣耗儘,才蜷縮在冰冷的瓷磚地上,任由水流衝刷。
過去幾個月的畫麵,不受控製地在她眼前閃回——
周浩決絕的背影。
頂峰科技那通冰冷的拒電。
第一次穿上會所製服時的戰栗。
在迷離燈光下強顏歡笑。
用酒精麻痹自己後,醒來時空虛的清晨。
還有那些或貪婪或輕蔑的目光……
以及,今晚那隻強行拽住她的、令人作嘔的手。
“輕鬆的路?”她喃喃自語,聲音帶著哭過後的沙啞和濃重的鼻音,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這條路,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每一步都在透支她的靈魂。她以為自己變得強大,學會了周旋,實際上不過是把自己變成了明碼標價的商品,放在一個更危險的貨架上任人挑選。所謂的“輕鬆”,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海市蜃樓,下麵是無底的深淵。
陸止說得對。
她走錯了。
而且,差點就在這條錯誤的路上,萬劫不複。
那個男人,兩次出現,都像一麵冰冷而清晰的鏡子,照出了她最不堪、最狼狽的模樣,也照見了她正在滑向的毀滅。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一個清晰而強烈的念頭,如同破開烏雲的陽光,猛地刺入她混沌的腦海。
她關掉水龍頭,浴室裡瞬間隻剩下她沉重的呼吸聲。她看著鏡子裡那個臉色蒼白、眼睛紅腫、頭發濕漉漉貼在臉上的女孩,陌生又熟悉。
她抬手,抹去鏡麵上的水汽,盯著鏡中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仿佛立誓般說道:
“蘇念,醒醒吧。”
第二天,她做了一係列快刀斬亂麻的事情。
她撥通了“迷迭香”經理的電話,不顧對方的挽留和隱含的威脅,直接提出辭職。
“念念,你想清楚,離開這裡,你能做什麼?你那點工資,夠你花幾天?”經理試圖用現實敲打她。
蘇念握著手機,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堅定:“夠我重新開始。”
她掛斷電話,開始清理房間。將那滿櫃子的名牌衣物、包包,那些象征著她在“迷迭香”“戰績”的東西,全部打包,能退的退掉,不能退的,直接捐了出去,一件不留。最後,她拿起那幾套會所的“工作服”,沒有絲毫猶豫,扔進了樓下的垃圾桶,仿佛扔掉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
做完這一切,她看著幾乎空了一半的衣櫃和變得簡潔的房間,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種久違的、近乎輕盈的感覺,悄然回歸。
她打開電腦,重新瀏覽招聘網站。這一次,她的目標不再是那些看似光鮮、一步登天的職位,也不再回避那些需要從底層做起的辛苦工作。她投遞的簡曆,投向了一些正規公司的行政、助理、甚至前台的崗位。
她很清楚,這意味著收入會斷崖式下跌,意味著她要重新適應朝九晚五的節奏,意味著她要麵對可能存在的同事排擠和瑣碎工作。
但這才是踏實的、腳踩在地麵上的路。
幾天後,她接到了一家名為“辰星科技”的中型公司的麵試通知,職位是行政前台。
麵試過程很常規。麵試官看到她簡曆上名校畢業的背景,卻來應聘前台,流露出些許不解。蘇念沒有解釋那段空窗期,隻是坦誠地表示,希望從一個穩定的基礎崗位做起,學習和積累。
她的態度和清晰的表達贏得了機會。
當她拿到那份薄薄的錄用通知書,看到上麵遠不如“迷迭香”日結工資的月薪數字時,心中卻沒有絲毫失落,反而湧起一股真實的、微弱的暖流。
這是她靠自己的選擇和努力,堂堂正正獲得的機會。
入職前一天晚上,她獨自一人坐在窗邊,看著窗外城市的燈火。那些曾經讓她感到迷醉和空虛的霓虹,此刻看來,似乎隻是尋常的風景。
她失去了很多,純真、愛情、對世界不切實際的幻想。
她也差點失去了自己。
但現在,她抓住了懸崖邊的最後一根稻草。
告彆了那個名為“念念”的浮華囚徒。
那個穿著白裙、懷抱書本走在校園林蔭道上的蘇念,或許永遠留在了昨天。
而從明天開始,她是重獲新生的蘇念。
一個褪去浮華、洗儘鉛華,準備用最笨拙也最踏實的方式,重新構築自己人生的蘇念。
前路必然艱辛,但她知道,這一次,她走在了正確的方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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