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輪太陽,絕非凡間之物。它像是從太古洪荒的煉鋼爐裡直接扒拉出來的,通體白熾,帶著一股子要燒穿天地、熔煉萬物的狠勁,直挺挺地懸在冀中平原灰蒙蒙的天靈蓋上。天空被燒得退了色,隻剩一片晃眼的、令人心慌的白。沒有雲,連隻鳥都沒有,仿佛所有活物都識趣地躲開了這天地熔爐的出口。地是黃的,乾裂的黃土道被曬得冒起一層蜃樓般的虛煙,腳踩上去,能聽見土坷垃細微的碎裂聲,那股子滾燙更是惡毒地穿透膠鞋底子,直往骨頭縫裡鑽,像是要把人的骨髓也熬乾。
林恒就是從這條被詛咒的道上“滾”回來的。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舊軍裝,領口磨出了毛邊,像狗啃過。沒戴帽子,剃得極短的頭發茬兒下,青色的頭皮被曬得泛著油光,滲出的汗珠子剛冒頭就被無情地蒸乾,隻留下一片片白花花的鹽堿痕跡,像是地圖上標示的荒蕪地帶。他走路的姿勢很沉,每一步都像是要把腳脖子從黏稠的、帶著吸力的黃土泥沼裡拔出來,帶著一種從靈魂深處透出來的疲憊,以及疲憊之下未曾磨滅的、牲口般的蠻勁。背上那個鼓鼓囊囊的軍用背包,磨破了一個小角,露出裡麵暗綠色的襯布,壓得他脊梁微微彎著,不像個光榮退伍的兵,倒像一頭在無邊荒野裡跋涉了太久、耗儘了氣力、卻依舊繃著最後一根神經的獨狼。
村子就在眼前,靜得可怕。幾排高矮不一的平房,牆壁斑駁,用黃土和麥秸糊抹的牆麵剝落出大大小小的疤痕,像一群被歲月和遺忘抽乾了精血、趴在地上默默等死的土鱉。村口那棵不知活了多久的老槐樹,半邊身子早已枯死,黑黢黋的枝丫猙獰地伸向天空,像無數條乾瘦的、向蒼天索命或者祈求速死的手臂。樹底下,一條瘦骨嶙峋、肋骨清晰可數的黃狗癱在那裡,吐著長長的、滴著黏涎的舌頭,肚子劇烈地起伏著,對林恒這個陌生人的到來,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複雜而沉鬱的氣味——曬蔫的野草散發出的帶著絕望的青腥氣,牲畜糞便經過暴曬後發酵出的、直衝腦門的氨臭味,還有從那些寂靜院落深處飄散出來的、屬於衰老、停滯和緩慢腐朽的沉悶氣息。這味道,林恒太熟悉了,熟悉得讓他心頭一陣發緊,喉嚨裡像是堵了一團沾滿灰塵的蛛網,又癢又澀,引出一陣莫名的煩躁。
他當兵五年,在西南邊陲那不見天日的熱帶雨林裡,聞慣了那裡的潮濕、綠植瘋狂生長時散發的、幾乎帶有攻擊性的生機,以及深厚落葉層下泥土的、帶著甜腥味的腐殖質氣息。那裡的生命是喧鬨的、擁擠的、肆無忌憚的,每一種生物都在用儘全力呐喊、爭奪、生存。而眼前這片生他養他的土地,卻像是一個被遺棄的巨人的胸膛,血液早已流乾,隻剩下沉默的、正在陽光下慢慢風乾、龜裂的皮膚。隻有幾聲有氣無力、像是從墳墓裡擠出來的雞鳴,和遠處某個院落裡傳來的、老太婆那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的聲音,證明這裡還有一絲殘存的、痛苦的生命跡象。
他走到老槐樹下,把肩膀上沉重的背包卸下來,發出一聲悶響,靠在粗糙皸裂的樹皮上。樹蔭很小,吝嗇地投下一小片斑駁的影子,幾乎遮不住什麼。他從褲兜裡摸出半包被揉得皺巴巴、幾乎快要散架的香煙,煙盒上印著的模糊圖案,依稀還能看出是某個城市的標誌。他抽出一根,過濾嘴已經被汗水浸得有些軟塌。他用一個鏽跡斑斑的軍用打火機點上,狠狠吸了一口。劣質煙草那辛辣、嗆人的味道猛地衝進肺裡,帶來一絲短暫的、近乎自虐般的慰藉。
目光像一把遲鈍的刀子,緩緩掃過村子。王老憨家的院牆塌了半邊,碎磚爛瓦散了一地,野草在那裡得意洋洋地生長著,也沒人收拾。李老四家的屋頂上,去年他離家時就說著要換的瓦片,還是那麼破敗地耷拉著,像老人鬆動的牙齒。記憶裡那些光著屁股、渾身曬得黝黑,像泥鰍一樣在村裡追逐打鬨、追得雞飛狗跳的野小子們,一個也看不見了。他知道,他們都走了,像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卷走的蒲公英種子,輕飄飄地,身不由己地,散落到城市那些巨大的、吞噬生命的建築工地上,或者終日轟鳴、不見天日的工廠流水線裡。留下的,是像老槐樹一樣紮根本就走不動的老人,和少數幾個像他一樣,在外麵的世界轉了一圈,不知為何又拖著疲憊身軀“滾”回來的,比如他自己。
“恒子……是恒子回來了?”一個沙啞得像是破風箱拉扯的聲音,顫巍巍地響起。
林恒轉過頭,看見一個佝僂得幾乎對折的老頭,拄著一根磨得油光水滑的木棍,從旁邊一個低矮的院門裡艱難地挪出來。是村西頭的五保戶,老順爺。他臉上的皺紋,深得能埋下一粒麥種,縱橫交錯,記錄著七十多年的風霜雨雪。眼睛渾濁得像兩口被遺棄的、快要乾涸見底的泥塘,幾乎看不到一絲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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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回來了。順爺。”林恒應了一聲,聲音因為乾渴和煙熏而顯得異常乾澀。
“回來好,回來好……”老順爺喃喃著,混濁的眼睛在他身上、在那身舊軍裝上吃力地打量了一番,像是要確認什麼,“外麵……不好混吧?聽說……城裡人精得很,吃人不吐骨頭……”
林恒沒說話,隻是又用力吸了一口煙,然後把煙霧連同胸腔裡的濁氣一起緩緩吐出。好不好混?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在部隊裡,有鐵一般的紀律,有明確到經緯度的任務,有隱藏在叢林深處、方位明確的敵人。可回到這裡,麵對這片廣袤而沉寂的土地,他感到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無處著力的茫然和沉重。這裡的敵人是無形的,是流逝的時間,是逃離的人群,是這片土地本身散發出的、令人窒息的衰敗氣息。
插入部隊記憶碎片)
他的思緒猛地被拽回到一年前,一次野外生存訓練。西南的雨林,植被瘋長得如同綠色的妖魔,藤蔓像巨蟒般纏繞,每一步都可能陷入沼澤。空氣黏稠得能擰出水,各種奇異的蟲鳴鳥叫和野獸的嘶吼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原始的、令人神經緊繃的交響。他們小隊負責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地域潛伏48小時。他記得自己趴在一片厚厚的腐殖質上,鼻尖充斥著泥土的腥甜和植物腐爛的微醺,手臂上爬過一隻色彩斑斕的毒蜘蛛,他連呼吸都屏住了,直到它慢悠悠地離開。那時,雖然環境惡劣,危險四伏,但他的心是定的,目標明確——活下去,完成任務。而此刻,在這片看似平靜的、熟悉的土地上,他的心卻像斷了線的風箏,飄忽不定,找不到落腳點。那雨林的喧囂與眼前的死寂,形成了一種荒謬的對比。
就在這時,一陣不同於村莊固有節奏的噪音,粗暴地撕破了這凝滯的空氣。是一輛破舊得快要散架的中巴車,像個得了嚴重肺癆的病人,喉嚨裡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全身每一個零件都在哐啷作響,抗議著這酷暑的折磨。它卷起漫天黃塵,像一條垂死的土龍,歪歪扭扭地停在了村口那棵老槐樹不遠處,仿佛用儘了最後一絲力氣。
車門“嘩啦”一聲,像是被人勉強撕開,先下來幾個提著鼓鼓囊囊編織袋、麵色黧黑、眼神麻木的村民,他們像影子一樣,很快就消失在狹窄的巷子裡,沒有激起一絲漣漪。最後,下來一個女人。
她的出現,像一滴過於鮮豔的、不合時宜的油彩,猛地滴進了這鍋早已凝固的、灰撲撲的、名為“村莊”的湯裡。
她穿著一條剪裁奇特、顏色紮眼的裙子,像是用幾塊染壞了的、飽和度極高的土布胡亂拚湊起來的,裙擺短得嚇人,露出兩截白得晃眼、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小腿。腳上是一雙帶著細絆兒的涼鞋,鞋跟細高,像某種危險的凶器,在這黃土路上顯得毫無用處且可笑。她手裡拖著一個帶著輪子、色彩明快的小箱子,另一隻手拿著個扁平的、亮閃閃的、大概是手機之類的小玩意兒,正皺著眉頭,用一種審視和略帶嫌惡的目光四下環顧。
一陣熱風,像是這土地頑皮的嘲弄,卷著乾燥的塵土和細碎的草屑吹過。她趕緊側過身,用手在麵前徒勞地扇了扇。那風不僅沒能驅散塵土,反而把她裙擺吹得揚了起來,露出一段更白皙的大腿,同時也把她身上那股子與這裡格格不入的香氣——一種混合了人工合成花香和某種清涼化學製品的、城市櫥窗裡特有的味道——更加清晰地送到了林恒的鼻端。
這味道,讓林恒下意識地、厭惡地皺了皺鼻子。連旁邊那條半死不活的黃狗,都似乎被這陌生的氣息驚動,勉強抬起頭,濕漉漉的鼻頭警惕地抽動了兩下,喉嚨裡發出一聲低沉的、含義不明的嗚咽。
女人顯然立刻遇到了麻煩。她的高跟鞋那精致的鞋跟,毫不意外地、深深地陷進了被曬得表麵硬化、內裡卻依舊鬆軟如糖稀的黃土道裡。她用力拔了一下,沒拔出來,身體失去平衡,猛地晃了晃,險些摔倒。她低低地咒罵了一句什麼,聲音清脆,帶著一種城市口音特有的利落和不滿。
林恒依舊靠在樹乾上,像一尊被烈日曬脫了色的泥塑,冷眼看著。他沒有絲毫上前幫忙的打算。這個女人,和她那身精致的行頭,以及這行頭帶來的、顯而易見的麻煩,都讓他覺得無比礙眼,甚至有些……憤怒。她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一個由玻璃、鋼鐵、虛擬信號和浮誇表象構成的世界,一個他既不熟悉、也從心底裡不向往的世界。她的到來,像一根尖銳的、冰冷的針,不由分說地刺破了這個村莊疲憊的、自欺欺人的、用沉默編織起來的平靜。
女人又試了幾次,身體扭曲出笨拙的姿勢,鞋跟卻像被這片土地用沉默而固執的力量咬住了,紋絲不動。她有些氣急敗壞了,白皙的臉上泛起一層紅暈,索性彎下腰,用她那塗著亮色指甲油、保養得宜的手,去摳挖鞋跟周圍黏濕的泥土。那姿勢狼狽不堪,與她那一身刻意打扮出來的、所謂的“藝術氣息”或“波西米亞風情”極不協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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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順爺眯著昏花得幾乎隻剩一條縫的眼睛,看了半晌,嘴唇嚅動著,嘟囔道:“哪兒來的女娃娃……花裡胡哨的……像個……像個狐仙兒似的……”
林恒心裡嗤笑一聲,帶著一絲苦澀。狐仙?傳說裡的狐仙還能迷惑人心,興風作浪。眼前這個,倒更像是從哪個粗製濫造的電視劇裡跑出來的、迷了路的、還帶著一身都市嬌氣的角色。
終於,在一番與泥土的搏鬥後,女人把鞋跟拔了出來,上麵已經沾滿了黏濕的、顏色深沉的黃土。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臉上帶著一種混合了嫌惡、無奈和一絲屈辱的表情。她抬起頭,似乎想尋找什麼,目光逡巡著,正好對上了林恒那兩道毫無溫度、如同冰錐般的目光。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黑,深不見底,像他以前在野外夜間訓練時,透過夜視儀看到的、某種潛伏在黑暗中的夜行動物的眼睛,帶著一種原始的警惕和直白的審視。裡麵沒有鄉下人常見的怯懦、討好,或者純粹的好奇,隻有一種近乎粗野的坦率,以及深藏在疲憊之下的、不易察覺的鋒芒。
蘇念的心,莫名地、毫無規律地猛跳了一下。這個男人,不像她這一路走來見過的任何鄉下人。他仿佛就是這村子的一部分,是這黃土裡直接生長出來的,帶著一股子未被文明規訓的、蠻橫的、沉默的力量。他軍裝下的肌肉線條賁張,似乎蘊藏著爆炸性的能量,皮膚是長期暴曬後沉澱下的古銅色,站在那裡,即便姿態疲憊,也像一棵根係深紮大地、沉默而固執的紅柳,任風吹日曬,巋然不動。與他相比,她之前接觸過的那些要麼眼神麻木、要麼帶著諂媚笑容的鄉下男人,簡直像是紙糊的人偶。
但她蘇念也不是被嚇大的。她在北京cbd的玻璃大廈裡見過衣冠楚楚的豺狼,在談判桌上應付過笑裡藏刀的狐狸。她定了定神,忽略掉手腕上被箱子勒出的紅痕和腳上黏膩的不適,拖著那個礙事的箱子,儘量保持著一種搖搖欲墜的優雅姿態,走到老槐樹下,用她那帶著標準京腔的普通話問道:“請問,村委會怎麼走?”
聲音倒是清脆好聽,像一串質地尚可的玉珠子落在景德鎮的薄胎瓷盤裡,叮當作響。但在這空曠、燥熱、被原始土地氣息包裹的環境裡,顯得格外突兀、刺耳,甚至有些滑稽。
林恒沒吭聲,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是抬起夾著煙的手,用下巴朝村子深處某個方向極其隨意地、幾乎看不出幅度地指了指。仿佛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
老順爺倒是熱心,或者說,是出於一種對“外來者”本能的好奇,他含糊地、斷斷續續地說:“往前走……拐過那個堆著柴火垛的彎……看到門口有杆子、掛著褪色紅旗的……就是……”
“謝謝啊。”蘇念衝老順爺努力擠出一個禮貌的笑容,但那笑容像是浮在水麵上的油花,勉強而疏離,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無法跨越的距離感。她的目光再次飛快地掃過林恒,見他依然像塊沉默的石頭,絲毫沒有搭話或進一步指示的意思,便也不再停留,深吸一口氣,拖著那個在黃土路上發出噪音的箱子,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那個方向艱難跋涉而去。高跟鞋在鬆軟的土路上留下了一串歪歪扭扭、深淺淺淺的坑窪,像這片土地對她無聲的嘲諷和留下的傷痕。
林恒看著她的背影,那扭動的腰肢,那與土地搏鬥時笨拙而倔強的步伐,像一場闖入真實世界的、蹩腳的舞台劇。他猛吸最後一口煙,灼熱的煙霧燙著喉嚨,然後把煙屁股用力扔在地上,抬起穿著沉重膠鞋的腳,狠狠碾上去,來回轉動,直到那一點可憐的紅光徹底熄滅,化作一小撮黑灰,融入了泥土。仿佛碾滅的是某種外來的、令人不安的入侵物。
他知道,這女人的到來,意味著什麼。前幾天,村支書王滿倉在電話裡支支吾吾、語焉不詳地提過一嘴,說有個什麼城裡的“文化公司”,打著“鄉村振興”的旗號,要來村裡搞什麼調查拍攝,還說他林恒是村裡見過世麵的退伍兵,到時候幫忙“協調協調”、“照應一下”。他當時正為退伍安置的事情心煩意亂,沒往心裡去,隻當是又一場形式主義的過場。現在看來,就是她了。帶著她的鏡頭,她的“文化”,她的城市氣味,來“拯救”或者“觀賞”這片瀕死的土地。
“狗屁的文化公司。”他在心裡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嘴角扯起一個冰冷的弧度。不過是又來了一群高高在上的獵奇者,拿著那些冰冷的機器,像參觀原始部落或者野生動物園一樣,對著這片土地上殘存的、那點快要被遺忘的、帶著血汗和淚痕的東西指指點點,評頭論足。然後,帶著滿足的優越感和獵獲的“素材”離開,留下滿地狼藉和或許更深的失落。他們懂得什麼?他們懂得這土地裡想要長出一株飽滿的麥穗需要多少日夜的期盼和汗水澆灌?懂得一頭豬從崽子養到出欄要費多少糧食、擔多少心?懂得那織布機吱呀聲中蘊含的、一個民族千年的疲憊與堅韌?他們隻懂得那些輕飄飄的、能快速換來名聲和金錢的“文化符號”。
一陣更大的風毫無征兆地刮過,像一隻無形巨手在攪動這鍋沉悶的熱湯。它卷起地上的塵土、枯草、碎紙屑,形成一小股昏黃的旋風,打在臉上,生疼。老槐樹那些枯死的枝丫在風中發出“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聲響,像是不堪重負的骨骼在摩擦,又像是對這無情天地發出的、最後的、微弱的抗議。
那輪血日,依舊懸在頭頂,紋絲不動,用它那殘酷的、絕對的光和熱,無情地炙烤著這片沉默的土地,烤著土地上那些沉默的、或離去或留守的靈魂,也烤著那個剛剛闖入的、不和諧的、色彩鮮豔的斑點。
林恒彎下腰,重新背起那個沉重的背包,帶子勒進肩膀的肌肉裡。他邁開步子,不再看那女人消失的方向,朝著自家那同樣破敗、隱藏在村子深處的院子走去。他的影子被落日拉得很長、很長,扭曲地拖在滾燙的黃土路上,像一道剛剛被犁鏵劃開的、沉默而深刻的傷口,汩汩地流淌著無形的失落與決心。
空氣中,似乎還頑固地殘留著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城市的、人工的香水味。它像一條滑膩的蛇,與這片土地上固有的、厚重的土腥味、發酵的糞肥味和衰敗的沉悶氣息死死地糾纏在一起,混合成一種怪異而令人極度不安的預兆,在這血色的黃昏裡,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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