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們怕!我也怕!怕窮!怕餓!怕對不起祖宗!”
“可咱們不能因為怕,就閉著眼往死路上走!去年的跟頭,還沒摔夠嗎?”
“三叔,你們要退社,我……我攔不住。地,錢,該咋分,我韓向北砸鍋賣鐵,絕不賴賬!”
“但是,”他猛地提高音量,像是要把心肺都吼出來,“隻要還有一個人願意信我,跟著我乾,這漚肥的坑,我就挖定了!這改革的路,我就走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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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看任何人,彎腰扛起一把嶄新的、還沒沾過泥的鐵鍁,頭也不回地,朝著規劃好要挖第一個漚肥坑的地角,大步走去。他那寬闊的背影,在初春的陽光下,顯得異常孤獨,卻又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堅定。
人群寂靜無聲。韓老七張著嘴,手裡的棗木棍子忘了杵地。他們看著韓向北走遠,看著那揚了一地的碎紙屑,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夜色降臨,韓向北還在那地角揮著鍁。他一個人,對著堅硬冰冷的土地,發泄著所有的壓力、委屈和決心。汗水浸透了棉襖,手掌磨出了血泡,但他渾然不覺。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人影提著一盞馬燈,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是林曉梅。
她把馬燈掛在旁邊的樹杈上,照亮了一小片狼藉的泥土地。她沒說話,隻是走到韓向北身邊,拿起另一把鐵鍁,默默地跟他一起挖了起來。
韓向北動作頓了一下,但沒有停下,也沒有看她。兩人就那麼並排站著,揮舞著鐵鍁,泥土在沉默中被一鍁一鍁地翻開。
直到韓向北因為過度用力,血泡破裂,鮮血染紅了鍁把,他才吃痛地悶哼一聲,停了下來。
林曉梅也放下鍁,走了過來。她拉過他的手,就著馬燈昏黃的光,查看那模糊的血肉。她的手很涼,觸碰在他火辣辣的傷口上,讓他激靈了一下。
她還是沒說話,從隨身帶著的一個舊布包裡,拿出一個小陶罐,打開,用手指挖出一些墨綠色、散發著濃烈草藥氣味的膏體,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敷在韓向北破裂的血泡和磨破的掌心。
那藥膏初時一片清涼,壓下了灼痛,隨後,一種奇異的、溫潤的感覺,仿佛透過皮膚,絲絲縷縷地滲了進去,像是在修複那些受損的肌理。
韓向北低頭,看著蹲在他麵前、專注地為他敷藥的林曉梅。馬燈的光勾勒出她柔和的側臉輪廓,幾縷碎發垂在額前。她能治愈土地的病,似乎也能緩解他肉體的傷。
他忽然伸出那隻沒受傷的手,粗糙的、沾滿泥土的手指,有些顫抖地,抓住了她正在敷藥的手腕。
林曉梅的動作停住了,卻沒有掙脫。
他抓著的,正是那隻曾經布滿疤痕的手腕。隔著一層衣物,他似乎依然能感受到那些凹凸不平的痕跡。
兩人就在這初春的寒夜裡,在這新翻的、帶著腥味的泥土氣息中,在這盞孤燈的光暈下,保持著這個有些僵硬的姿勢。古老的村莊倫理,世代相傳的種植方式,還有那看不見卻感受得到的隔閡與偏見,仿佛都在這一刻,在這肌膚相貼的沉默裡,開始了緩慢而不可逆轉的蛻變。
韓向北的手握得很緊,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又像是抓住了一種他曾經拚命抗拒,如今卻不得不依賴的力量。
他喉嚨滾動了一下,發出沙啞的聲音:
“咱們這兩道歪擰的繩……總算……絞成股了。”
林曉梅抬起頭,看著他。馬燈的光在她眼裡跳躍,像兩簇小小的火苗。她沒有回答,隻是任由他抓著手,另一隻沾著藥膏的手指,繼續在他傷痕累累的掌心裡,輕柔地塗抹著。
夜色濃稠,包裹著這片沉默的土地,和土地上這兩個終於將力量擰在一起的人。遠處,傳來幾聲零星的狗吠,更襯托出這寒夜的寂靜與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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