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上了高速,就像闖入了無儘的黑暗,也像一艘飛船,悄無聲息地駛入沒有邊界的宇宙,孤獨,卻堅定地飛行。
路燈越來越稀疏,天色愈發深沉,隻有車燈切割著夜色,在雪夜的公路上鋪出一條靜默的微光長廊。
車載音響裡,先是幾首華仔的老歌:《冰雨》、《練習》、《男人哭吧不是罪》……
再後來,是李宗盛的專場:《山丘》、《鬼迷心竅》、《凡人歌》——
一首接一首,全是傷心男人的情歌,在這漫長的夜裡緩緩流淌。
淩晨三點半。
出租車終於抵達太子尖的半山坡。
隻是林望舒還靠在周嶼肩上,睡得很沉。
司機正欲開口,卻被周嶼一個“噓”的手勢打斷了。
司機一愣,旋即會意,點了點頭。
今晚整趟都是包車,他也走不了,得等人下山再拉回市區。
然後,他悄悄把音響關了。
夜色一下變得格外安靜,連風吹落雪花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又過了一會兒。
連司機也靠在駕駛席打起了盹,鼾聲如雷,把清冷少女給吵醒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到了嗎?”
“到了。“
“幾點了。”
“快四點了。”
“還好沒有睡過頭。”
周嶼笑了笑:“睡過頭也沒事,我背你上去。”
“走吧,出發,登頂去。”
說著,兩人分彆打開車門下車。
可剛一下車,周嶼隻聽得另一頭傳來一聲輕輕的悶哼。
等周嶼繞過車尾走過去時,隻見清冷少女蹲在地上,垂著腦袋,一動不動,長發垂落,擋住了她的臉,看不清神情。
“怎麼了?”周嶼感覺不對勁。
“可能剛剛睡的有點腿麻了,下車的時候.....扭了一下。”林望舒說。
周嶼連忙伸手去扶:“能站起來嗎?”
林望舒順著他的力道緩緩站起,但右腳剛一使勁,左腳卻像觸電似地抽了下,她忍不住皺起眉。
雖然她總是不喜形於色,總是什麼都神情淡淡。
但畢竟也是上輩子經常“坦誠相待”的人,周嶼早已熟悉她那些隱藏情緒的微妙神態。
很多時候,就連她呼吸節奏的變化,周嶼都能察覺出——她是痛還是不是痛,或是很痛。是舒服還是不舒服,或是很舒服。
清冷少女一向沉得住氣,向來不露聲色。
所以剛才那一下,肯定是真疼了。
不然,她不會露出那麼明顯的表情。
“這麼嚴重?”周嶼皺眉。
林望舒卻搖了搖頭,語氣依舊淡淡:“沒事的。我小時候跳舞,這種都是家常便飯,回去休息休息,揉一揉就好的。”
“那我們彆去了,先回家。我扶你上車。”
說著,他便想把人往車裡帶,卻察覺到林望舒輕輕的抗拒。
“嗯?”
“我不想回去。”
“可你這樣連路都走不了,還怎麼爬山?”
林望舒沉默了幾秒,忽然低聲道:“你不是說……你可以背我上去嗎?”
.......
......
林間安靜得幾乎能聽見雪落下的聲音。
腳下是厚實鬆軟的積雪,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樹枝被雪壓彎了腰,偶爾一陣風過,簌簌地抖落下一地碎雪。
四周的樹木高聳入雲,仿佛靜靜守望的巨人,把夜色籠罩得格外深沉。
周嶼背著林望舒,林望舒背著周嶼那隻鼓鼓的大書包。
她雙手從他肩側繞過,環住脖子,一手握著手電筒,下巴輕輕抵在他肩上。
光束在雪地上遊移,映出一片淺淺的銀白,也照出兩人交疊的影子,在月光下悄然延展。
林望舒感覺自己整個人的重量都落在了周嶼身上。
起初,她是有些僵硬的。
畢竟十八年來,她是從未和異性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
先前,即便是坐小電驢、自行車的時候,她會抱抱,其實也隻是很有距離的擁抱。
於是她悄悄用手抵在周嶼的背上,硬生生撐出一點距離,試圖製造點“懸空感”。
雖然冬天穿得厚,可她總覺得——某些部位貼得也太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