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老周家的燈亮了很久很久。
直到深夜,客廳才陷入黑暗。
可沒過多久。約莫兩三個小時後,那盞燈又亮了起來。
淩晨四點多,失眠的周嶼隔著房門,隱約聽見客廳裡傳來穆桂英和老周低低的爭吵聲。
他歎了口氣,索性翻身下床,穿上衣服。
前一世的這個夜晚,他也幾乎沒睡。
因為那是他十八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走出浙省。
即便目的地隻是兩百公裡外的魔都,他也滿懷期待,滿懷興奮。
可如今再想,卻完全不明白當時到底在期待什麼。
這一世,他沒有興奮,也沒有期待,隻感覺大腦一片空白。
一種漫無邊際的、被徹底掏空的空白。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失眠了。
起床的時候,老周和穆桂英都已經吃完早飯,收拾的差不多了。
甚至還給後院的“壞雞”一家喂了好幾把米。
周嶼迷迷糊糊地吃了早飯,桌上的泡飯已經有些涼了。
穆桂英一邊往他碗裡夾菜,一邊念叨:“出門坐車得吃飽點,不然餓了多難受啊。”
約莫快四點半的時候,一陣車燈光掃進院子,司邦梓也到了。
開來了他爹的那台卡宴,尾氣在晨霧裡一縷縷往上升。
周嶼愣了愣:“你怎麼也這麼早呢?不是說好六點嗎?”
司邦梓探出頭,麵無表情地說:“我奶知道我要送你去機場,非得拉我早點出門。還說——‘趕早不趕晚’。”
“所以你就真讓她趕早了?”
“可不是嘛。”司邦梓打了個嗬欠,“四點多就給我喊起來,連早飯都沒吃。”
“......”
最終,在老小子那一生愛趕早的父母、和司邦梓那同樣愛趕早的奶奶的默契“提前,再提前”之下——清晨五點,他們踏上了前往機場的路。
一路無話。
天色一點點亮起來,霧氣散開時,地平線染上一層淡金。
車窗外的城市正醒來,而他們心裡,都有種說不出的空。
六點,車子駛進機場t2國內出發層。
大廳的廣播聲在空曠裡回蕩,旅客不多,拖行李的聲音格外清晰。
告彆時,沒有什麼依依不舍,也沒有什麼矯情話。
就像是一次普通的出門。
司邦梓雙手插著兜,靠在車邊問:“國慶回來嗎?”
“……不確定,大概率不回。”
“行,回來的時候說聲,我去接你。”
“ok。走了啊。”
“一路順風,過年見了。”
周嶼笑著點點頭。
其實坐飛機祝“一路順風”並不恰當。
但他當然不會去糾正這些——因為重要的,從來不是說對,而是那份心意。
司邦梓又和老兩口打了個招呼,車子很快並入早晨稀疏的車流。尾燈在薄霧中閃了幾下,轉彎、遠去,直到消失在出發層的儘頭。
周嶼帶著老兩口辦好值機,托運行李,又確認了一遍登機口。
候機大廳裡人不算多,光線透過巨大的玻璃幕牆灑進來,把地麵映得亮亮的。
老兩口都是第一次坐飛機。
老周整個人顯得有些拘謹,走路都比平時慢半拍,拎著那袋隨身包,一路低頭看著登機牌,生怕一不留神就走錯了地方。
相比之下,穆桂英的好奇心幾乎要溢出來。
看到什麼都要問一嘴——
問地勤:“小姑娘,這飛機一天得飛機幾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