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師傅幾乎是“砸”下電話聽筒的！那句“我就在家等您”還在耳邊回蕩，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因為巨大的興奮和急迫而沸騰起來！
“老張！老張！”他衝出辦公室，對著後廚方向扯開嗓子吼，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看著點後廚！我有急事出去一趟！可能要明天才回！”
正在顛勺的張師傅被他吼得一愣，鍋裡的菜差點飛出去：“老王？你發什麼瘋？這飯點兒你要去哪？”
“去周振華那兒！簽合同！拉野果！”王師傅語速快得像機關槍，人已經像陣風一樣刮過後廚通道，直奔飯店後院停車場，留下身後一片驚愕的目光和嗡嗡的議論聲。
“野果合同？這麼急？”
“王頭兒這是魔怔了？”
“那果子真這麼神？值得他親自跑一趟？”
王師傅充耳不聞。他衝到那輛印著“國營紅星飯店”的綠色小卡車前，鑰匙插進去，狠狠一擰！引擎發出低沉有力的咆哮。他跳上駕駛室，安全帶都來不及係好，一腳油門，小卡車像離弦的箭一樣衝出後院。
風馳電掣，心如火燎
此刻的王師傅，腦子裡隻有一個坐標——周振華那個山村小院！什麼山路崎嶇，什麼天色將晚，統統拋在腦後！他雙手緊握方向盤，眼睛死死盯著前方，恨不得給卡車插上翅膀。
他的腦海裡：
反複閃現小寶舔舐山莓茸時那微弱卻無比珍貴的生機。
盤旋著林女士喜極而泣的臉和陳先生感激的眼神。
回響著後廚和前廳那些關於野果神奇效果的驚歎和議論。
更翻騰著無數關於如何利用這獨一無二的山珍開發新菜、提升飯店檔次、打響名氣的宏大計劃！
他的心裡：
隻有一個念頭：快！再快一點！必須搶在任何人尤其是那些嗅覺靈敏的競爭對手）之前，把周振華和他的野果牢牢綁定在紅星飯店的戰車上！
那份翻五倍價格的承諾，此刻在他心裡簡直劃算得不得了！隻要能獨家壟斷這“神果”，付出再高的成本也值得！
小卡車在通往山區的公路上咆哮著，卷起滾滾煙塵。夕陽的餘暉將天邊染成一片壯麗的橙紅，映照著王師傅那張因為急切和興奮而微微發紅、布滿汗珠的臉龐。他一路超車，喇叭按得山響，完全顧不上平日的穩重形象。此刻的他，不像一個國營飯店的大師傅，倒像一個即將攻占戰略要地的將軍！
暮色小院，靜候“財神”
當王師傅那輛標誌性的綠色小卡車帶著一路煙塵，如同猛獸般衝進寧靜的小山村，粗暴地碾碎了傍晚的祥和時，立刻引起了轟動。
“快看！是王師傅的車！他又來了！”
“我的天，這才剛走沒多久吧？出啥事了？”
“看這急的，火燒屁股似的！肯定是找振華的！”
村民們紛紛從家裡探出頭，議論紛紛。快嘴李嫂更是直接跑到路邊，衝著卡車揮手：“王師傅！咋又回來了？落下東西了？”
王師傅哪有心思寒暄，隻是從車窗探出頭，急促地喊了一嗓子：“找振華老弟！急事！”油門不減，卡車直奔周振華家的小院而去。
院門洞開，高人依舊
卡車在周振華家院門外一個急刹停下，輪胎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音，卷起的塵土好一會兒才散去。
王師傅幾乎是撞開車門跳了下來，一路小跑衝進敞開的院門，嘴裡還喘著粗氣：“振華老弟！振華老弟！我來了！”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狂奔的腳步和急切的話語瞬間頓住，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夕陽金色的餘暉溫柔地灑滿小院。周振華依舊坐在那棵老槐樹下，姿勢與他離開時幾乎彆無二致。手中那個搪瓷缸還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他正不緊不慢地呷著茶水。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恬淡的平靜，仿佛山外世界的喧囂、王師傅的急切狂奔，都與他無關。
而就在他身旁幾步遠的屋簷下，幾筐野果靜靜地沐浴在暮光之中。那紅寶石般的山莓、紫水晶似的野葡萄、金錠子似的獼猴桃，在柔和的光線下，色彩飽滿得仿佛要流淌出來，散發出比白天更加濃鬱、更加誘人的混合果香。每一筐都碼放得整整齊齊，蓋著新鮮的闊葉，露珠在葉脈上折射著細碎的金光，新鮮得像是剛從枝頭摘下！
王師傅一路狂奔帶來的燥熱和塵土，在這寧靜、豐饒、充滿了“山野高人”氣韻的小院中，瞬間被洗滌一空。他看著氣定神閒的周振華，再看看那幾筐如同藝術品般陳列的野果，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剛才在車上想好的所有急切的談判詞、滔滔不絕的讚美和許諾，此刻都堵在了喉嚨裡。
反差太大了！
他這邊風塵仆仆、心急火燎，像個衝鋒陷陣的士兵。
人家那邊雲淡風輕、穩坐釣魚台，仿佛一切儘在掌握，連野果都早已備好，靜待“財神”上門。
周振華這才放下搪瓷缸，緩緩站起身，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帶著點“你果然來了”意味的微笑，聲音平和得如同山澗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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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師傅，您來了？路上辛苦。坐。”他指了指旁邊另一張竹椅，仿佛來的不是一位帶著大訂單的貴客，隻是一位串門的普通鄰居。“茶剛泡上，粗茶，解解渴？”
王師傅看著他那雙平靜無波、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又看看那幾筐在暮色中仿佛散發著“鈔能力”光芒的野果，猛地咽了口唾沫，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擠出一個笑容：
“不…不坐了！老弟，茶也先不喝了！”他幾步走到那幾筐野果前，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掃過，伸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顆山莓，那飽滿的漿果在他粗大的手指間輕輕顫動，紅得驚心動魄。他湊近深深一嗅，那股清冽純粹的果香直衝腦門，比飯店裡那筐還要濃鬱新鮮！
“好！好！好！”王師傅連說了三個好字，臉上的急切重新被巨大的驚喜和滿意取代，“老弟！你這…你這真是神了！這果子，比早上那筐看著還要精神！還要好！”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周振華，之前的急切化作了更加堅定的決心：“老弟，閒話不多說！就按電話裡定的！這十來筐，我全要！現在就裝車！價格翻五倍！錢，訂金彙票我都帶來了！”他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衣兜，“合同，咱們這就簽！以後，你就是我們紅星飯店特聘的頂級山貨供應商！”
周振華看著王師傅那副生怕他反悔的急切模樣，以及眼中對野果毫不掩飾的狂熱，心中了然。他臉上依舊是那副淡淡的、仿佛對“翻五倍”的價格也渾不在意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
“王師傅是爽快人。果子都在這裡了，您驗驗貨？”
他側身讓開，示意王師傅可以隨意檢查。那姿態，從容得仿佛在展示幾筐尋常的蘿卜白菜，而非價值不菲、足以讓城裡大飯店大師傅親自星夜兼程趕來爭搶的“山珍”。
暮色四合，小院裡，一方是急不可耐、如同見到稀世珍寶的都市“獵手”，一方是氣定神閒、仿佛掌控著整座山林饋贈的“隱士”。一場關於財富與野味的交易，就在這寧靜的山村小院中，以截然不同的節奏，悄然展開。卡車引擎的餘溫尚未散儘，而周振華那杯粗茶的熱氣，依舊在晚風中嫋嫋升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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