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如同熔金的潮水，溫柔地漫過月亮河灘，卻絲毫無法減弱“周小莊”門前那近乎沸騰的熱度。一切的喧囂與狂熱，都聚焦於那看似平凡無奇，卻在此刻散發出魔力的果實——西瓜。
當第一口冰冽的清甜在食客口中炸開時，一種無聲的震撼便以周振華為中心，呈環形向整個河灘擴散開去。那不僅僅是味覺的衝擊，更是一種近乎顛覆認知的體驗。
“等、等等！”那位戴眼鏡的中年男人猛地抬手，近乎失態地阻止了同桌人正要伸向其他菜肴的筷子，他的眼鏡片上反射著震驚與困惑交織的光，“先彆吃彆的！千萬彆！彆讓任何其他的味道乾擾了這……這感覺！這太純粹了！”他幾乎是屏住呼吸，像一個虔誠的信徒麵對聖物，小心翼翼地又咬了一小口西瓜，然後猛地閉上眼，整個人仿佛被瞬間抽離了喧鬨的河灘，進入了一個隻屬於極致甜爽的靜謐世界，眉頭緊鎖，似乎在用全部心神進行分析和確認。幾秒鐘後，他猛地睜開眼，聲音因極度的激動和難以置信而變得嘶啞：“這……這根本就不是西瓜……這是……‘西瓜之神’！對！隻能是神才能種出的味道！”他終於找到了一個自認為能勉強描述其萬分之一的詞。
他的妻子早已顧不上回應，也全然失了平日裡的優雅，雙手捧著一彎月牙般的紅瓤，吃得像個獲得了全世界最珍貴寶藏的孩子，汁水不僅滴在手腕，更沾濕了胸前的衣襟，留下深色的水漬，她卻渾然不覺，隻含糊地嘟囔，聲音裡甚至帶上了點哭腔：“嗚嗚……好吃到想哭……老公，我們以後吃不到可怎麼辦啊……”
“老板！！”那工裝背心大哥的吼聲如同旱地驚雷，他“騰”地站起來，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揮舞著手中吃剩的、已經啃到露出青白色內皮的瓜皮，臉膛因激動和西瓜汁而顯得油光發亮，脖子上青筋都微微凸起，“這瓜！你這瓜！他娘的成精了吧？！啊？！老子活了四十年，走南闖北，西瓜啃了不下幾百個，甜的見過，沒見過這麼甜的！沙的見過，沒見過這麼沙還這麼多汁的！今天才知道以前吃的他媽的都是瓜皮！都是水貨！這才是瓜！這才是真經！西瓜經！”他的粗魯言辭在此刻非但沒引起任何反感，反而像點燃了引線，引發了爆炸般的、徹底的共鳴。
“大哥說得太他媽對了！成精了！絕對是成精了！”
“瘋了！這西瓜好吃瘋了！我舌頭都快吞下去了！”
“媽！快！快給我再拿一塊！盆裡就最後一塊了！快搶啊！！”
“彆擠！哎呦誰踩我腳了！瓜！瓜要緊！”
瞬間，那盛放西瓜的淺口大陶盆成了整個河灘風暴的中心。人們不再是優雅地品嘗，而是近乎“搶奪”般地伸出手臂，身體前傾，眼睛裡隻剩下那誘人的紅色。一位穿著講究、看似矜持的女士甚至不小心碰掉了自己的寬簷遮陽帽，它滾落到沙地上，她也顧不上去撿，眼睛隻死死盯著盆裡快速減少的紅色月牙，焦急地踮著腳。
“我的！這塊花紋最密的是我的！”
“哎呀小李你慢點！汁水都濺我臉上了！”
“哈哈哈！值了！濺到都值！這汁都是甜的！舔乾淨！”
孩子們更是徹底陷入了無拘無束的瘋狂，一個個吃得小臉如同調色盤，紅色的汁液順著下巴、胳膊肘滴到沙子裡也毫不在乎，隻是高舉著啃得乾乾淨淨、幾乎透明的薄薄瓜皮，像舉著勝利的旗幟，向著父母嚷嚷：“還要！還要嘛！全部都要！”有的甚至開始舔舐瓜皮上殘留的最後一抹甜意。
高大壯被這徹底瘋狂的場麵激得熱血沸騰，腎上腺素飆升，他一把搶過周振華手裡的毛巾，猛地跳上一張暫時空著的木頭凳子，身體晃了一下才站穩，居高臨下，如同指揮千軍萬馬、即將發起總攻的將軍，用儘全力嘶吼，聲音因為極度興奮而劈了叉：“都有！都有！俺們地裡還有的是！堆得跟小山似的！管夠！管飽！俺高大壯說的！今天吃不夠西瓜的，就不算來過俺‘周小莊’！放開了吃！！”他的聲音嘶啞卻極具煽動性，換來一片更熱烈、幾乎要掀翻屋頂的歡呼和掌聲，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王教授早已失去了平日的從容與理性分析的風度，她右手緊緊攥著一塊瓜，左手下意識地張著接在下麵，防止寶貴的汁水滴落，吃的速度明顯比平時快了許多，嘴角都沾染了一點紅漬。她甚至來不及完全吞咽就對著同伴驚歎，話語因為急促而有些含混：“奇跡！這簡直是植物學、美食學上的雙重奇跡！這甜度、這脆度、這風味的平衡……超越了一切已知的數據！無法用常規的品種優劣和種植技術來解釋！這一定是小周老板掌握了某種……某種與自然溝通的秘鑰！某種我們尚未認知的能量場！”她的話給這瘋狂的場麵又披上了一層神秘而崇高的科學玄學色彩，聽得周圍人一愣一愣，繼而更加覺得這瓜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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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必須買！”人群再次爆發出高度統一的、山呼海嘯般的呼聲，情緒瞬間從“品嘗”切換到了“搶購”模式。
“老板！我先預訂十個！不！二十個！給我老家寄去！”
“給我留五個！我現在就掃碼！現在就付錢！”
“我要那個最大的！就地裡那個我看中的、紋路像笑臉的那個！誰也彆跟我搶！我出雙倍價！”
人們瞬間圍攏住周振華，手機掃碼的滴滴聲、現金支付的嘩啦聲、爭先恐後的喊叫聲、互相爭論哪個瓜更好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仿佛這不是在買幾毛錢一斤的西瓜，而是在搶購什麼即將絕版的稀世珍寶、投資什麼穩賺不賠的原始股。周振華被熱情的人群圍在中間，不停地擦著從額頭滾落的汗珠，臉上堆著既高興又有些應接不暇的笑，一遍遍地重複，聲音近乎哀求：“彆急……大家彆急……地裡都有……管夠……一個個來……”但他的聲音微弱得像海浪中的泡沫，很快就被更加洶湧的熱情浪潮徹底淹沒。
那個工裝大哥已經徹底等不及了，他直接掏出了鼓鼓囊囊的舊錢包，看也不看就從裡麵抽出好幾張百元大鈔，一把就塞給旁邊正端著空盤子路過的高紅梅：“弟妹！先押這！瓜錢！多退少補！我現在就去地裡守著！我得盯著我最先看中的那個！免得被哪個手快的給摘走了！”說完，竟真的大步流星，幾乎是小跑著朝瓜地方向奔去，引得身後一陣善意的哄笑和至少四五個人的立刻效仿，一群人呼呼啦啦地就往瓜地跑，場麵一時混亂又熱烈。
夕陽徹底沉沒，天邊隻餘絢爛而短暫的晚霞，如同落幕前最後的高潮。沙灘上，“周小莊”及時點起了幾盞格外明亮的防風燈和一串串暖黃色的ed燈串，柔和而充足的光線將這片因西瓜而陷入瘋狂的場景照得如同白晝下的盛大慶典，每一個興奮的表情，每一滴飛濺的汁水，都清晰可見。
燈光下，人們的臉都被西瓜的汁水和內心的喜悅染成了興奮的紅色。桌上、地上，甚至旁邊的矮樹叢上，到處是啃得極其乾淨、幾乎不留一絲紅瓤的瓜皮，像是一枚枚見證極致美味的勳章，無聲地訴說著剛才的“戰況”有多激烈。空氣中彌漫著濃鬱得幾乎化不開的西瓜清甜氣息，這氣息仿佛有了生命和重量，鑽入每個人的鼻腔，霸道地占據所有感官，深深地烙印在每個人的記憶裡，恐怕此生聞到西瓜味都會想起這個瘋狂的傍晚。
周振華站在燈光與人群的中央，腳下是依舊忠實地臥著、似乎有些被這陣仗嚇到的大黃，和難得安靜下來、歪著碩大的腦袋，棕色眼睛裡充滿好奇與困惑，看著這些兩腳獸為何為了一種水果而瘋狂的小灰灰。他看著這遠超任何預期、徹底失控的火爆場麵，看著那一張張因他的西瓜而扭曲、而狂喜、而充滿渴望的臉，心中那股巨大的成就感和幸福感的暖流，最終彙聚成了一片澎湃洶湧的海洋，衝擊著他的眼眶，讓他幾乎有種落淚的衝動。
他知道，今夜之後，“周小莊的西瓜”將不再隻是一種水果、一種消暑的吃食。它將成為一個傳說，一個符號，一場關於極致美味的小小“瘋狂”事件，借著這些興奮到語無倫次的食客之口，他們的朋友圈、微信群，乘著夏夜溫熱而迅疾的晚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誇張的版本，席卷整個月亮河畔，飄向更遠的城鎮和城市。
這場突如其來、由他親手種出的果實所引發的“西瓜風暴”，徹底點燃了“周小莊”這個夜晚，也如同最亮的探照燈，猛然照亮了一條他未曾預料到的、更加寬闊、鋪滿金色陽光的致富之路。路的儘頭，是無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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