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散,稻田邊的泥濘尚未乾透。陳墨站在測產區邊緣,指尖輕敲腰間青銅腰牌,感受那微不可察的震動——那是機關觸發後的餘波,仿佛昨日血戰仍在耳邊回響。
“大人。”蘇婉娘從賬冊後抬頭,聲音清冷,“今日的佃戶代表已到。”
陳墨點頭,目光掃過人群。昨夜一場風波之後,士族氣焰雖有收斂,卻並未真正退場。此刻他們仍立於人群後方,三皇子派來的監察官員身著深藍官袍,正與幾名士族低聲交談。
“讓他們上前。”
幾位老農緩步走來,衣衫雖舊,卻洗得乾淨。其中一人年約六旬,背微駝,手中握著一柄木尺,正是村中公認的算術好手。
“你們親眼所見,昨日三區五塊田的實產是多少?”陳墨問道。
老農抬頭,目光堅定:“六石四鬥,一分不差。”
“可有人作假?”
“沒有!每一捆都稱了三次!”另一名年輕些的佃戶搶著回答。
人群中響起低語,不少人開始竊竊私語。
監察官員皺眉上前:“陳少主,此等數據固然可觀,但‘永佃製’終究違背祖製,若貿然推行,恐遭非議。”
“祖製?”陳墨冷笑一聲,轉向身旁的蘇婉娘,“把前日所有田塊的原始記錄拿上來。”
蘇婉娘應聲取出一疊紙張,攤開在案上。她手指輕撥翡翠算盤,珠串碰撞聲清脆入耳,動作利落而精準。
“這是每一塊田的初測、複測、終測數據。”她將一份謄抄整齊的清單遞給監察官員,“請大人自行核對。”
官員接過,眉頭越皺越緊。他原以為陳墨不過是個靠奇巧之術博取名聲的世家子,沒想到竟連最基礎的數據記錄都如此詳儘。
“這……”他遲疑片刻,又道,“即便屬實,也需朝廷裁定。”
“當然。”陳墨點頭,“所以我已命人謄錄三份,一份交予製置使大人,一份呈送戶部,一份留底備查。”
話音剛落,一名身穿皂衣的差役快步而來,在陳墨耳邊低語幾句。
“知道了。”陳墨微微頷首,目光卻落在遠處的楚紅袖身上。後者不動聲色地將一張圖紙塞進賬冊堆中,隻低聲一句:“有人想毀掉你的水利計劃。”
他心頭一動,麵上卻不顯,繼續應對眼前局勢。
“各位鄉親。”陳墨轉身麵對眾佃戶,聲音清晰有力,“我知你們心中仍有疑慮。‘永佃製’並非強加,而是契約之約。你們種下的每一粒穀,收成歸己,隻需繳納合理租稅。若有不滿,可當場提出。”
人群中一陣騷動,幾名原本麵帶猶豫的佃戶終於開口。
“我們家去年因旱災幾乎顆粒無收,是陳少主送來新稻種,還教我們如何排水防澇,才保住半數田畝。”
“我家小子如今能識字會算,全靠陳少主設的學堂。”
“我們願意簽契!”
呼聲漸起,如同春雷滾過田野,層層擴散。
監察官員臉色愈發難看,身後幾名士族代表也麵色鐵青。
就在此時,慕容雪悄然現身,黑披風在晨風中輕輕揚起。她手中一封信遞至陳墨案頭,壓住了那張巢湖水道圖。
“鎮北軍截獲的消息。”她低聲說,“三皇子私下派人拜訪製置使,許以升遷之位,隻為壓製你。”
陳墨眼神微冷,卻未表露情緒。
“我知道了。”他低聲應下,隨即高聲道,“諸位既然願簽契,那便請兩位德高望重的老丈登台,為眾人講解契約條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