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的炭筆停在沙盤上,廢廟西北的湖心洲被圈出半道弧線。他沒把圈畫完,筆尖一挑,劃向冰麵。
“鷹群昨夜盤旋三刻,風從西來,帶濕氣。”完顏玉站在沙盤邊,袖口沾著夜露,“湖心洲背風,草木比岸邊密,船靠岸不會被浪推走。”
耶律楚楚點頭:“金翅雕墜前飛得低,像是在數船。”
陳墨抬手,將十隻鐵腳鴿的飛行記錄攤在案上。七條航線中,有四隻在湖心洲上空突然抬升——那是氣流被島嶼阻擋形成的上升風,飛禽本能避障。
“不是藏兵,是屯兵。”他說,“他們不敢走明路,隻能借風勢、借夜色、借冰麵反光掩護。”
慕容雪走進來,手裡拿著一張新繪的湖圖:“巢湖冰層厚三寸,運兵車能過。但冰下暗流多,船行必須貼岸。敵軍若在湖心,必有浮橋或冰道連接兩岸。”
陳墨盯著沙盤,忽然伸手,將幾塊碎石擺成弧形,壓在湖心洲與南岸之間。
“楚紅袖前日改的浮橋機關,能拆能藏。”他說,“把投石機拆了,裝進冰船底艙。”
“冰船?”慕容雪皺眉。
“采冰的船。”陳墨說,“今早已有三艘從南岸出發,往湖心走。都是老路線,守軍不會攔。”
完顏玉立刻下令:“調五隻鷹,塗冷霧,三角編隊,飛湖心洲上空一圈,回來。”
半個時辰後,鷹歸。羽毛微濕,但無灼痕。其中一隻爪上帶回一段布條,深青色,邊緣燒焦。
“火油桶。”慕容雪捏了捏,“這是蓋桶的油布,燒過一遍,還沒扔。”
陳墨接過布條,湊近燈下。焦邊裂口整齊,是刀割的,不是火燒的。
“他們在清理痕跡。”他說,“說明屯兵點剛建不久,怕暴露。”
他轉身走向校場。
護莊隊精銳已列陣待命。五十人,全穿黑絨棉甲,腳踩軟底靴。每人都背一張弩,腰間掛短刀。馬匹嚼口包布,四蹄纏麻。
楚紅袖站在十輛冰船旁,工匠正把竹製投石機的部件塞進船底暗格。每架機括都用油布裹著,軸心上了新蠟。
“十架,每架帶十二枚燃燒陶罐。”她說,“磷粉加浸油棉,落地就炸,不怕濕。”
陳墨點頭:“你帶兩架上船,親自發。”
楚紅袖沒說話,隻將一枚陶罐放進懷中,扣緊外袍。
慕容雪已登上快馬,手裡握著連環弩。弩臂加長,弦換成了鋼絲絞股,三矢連發,聲輕。
“我登高台。”她說,“隻要指揮帳在,我就射得著。”
完顏玉牽來自己的馬,鞍後掛著鷹籠。五隻獵鷹安靜地站在橫杆上,羽翼收攏,眼神清亮。
“它們能飛。”她說,“昨夜試過熱流區,冷霧有效。隻要不長時間懸停,就能回來。”
陳墨翻身上馬:“出發。”
隊伍貼湖岸行進,冰麵反光微弱。天空無月,雲層低垂,正好遮星。
冰船在前,護莊隊快馬緊隨其後。船底滑過冰麵,發出極輕的“沙沙”聲,被風蓋住。
行至湖中,風勢轉急。陳墨抬手,隊伍停下。
前方三百步,湖心洲輪廓浮現。幾艘大船靠岸,船身覆蓋草席。岸邊堆著黑影,是火油桶。中央一座高台,帳簾未落,隱約見人影走動。
“三更剛過。”慕容雪低聲道,“守軍換崗間隙。”
陳墨點頭:“按計劃。”
楚紅袖帶人將冰船靠岸,悄無聲息卸下投石機部件。工匠在雪地裡拚裝,動作熟練,不到一盞茶工夫,十架機已架好,對準火油堆。
慕容雪帶十名弩手繞至側坡,借土丘掩護,向高台摸去。
完顏玉打開鷹籠,五隻獵鷹振翅升空。她吹出一段低哨,音短而密。鷹群立刻散開,呈扇形盤旋,高度壓得很低。
陳墨伏在冰麵,盯著高台。
忽然,一名守軍走出大帳,抬頭望天。他站了片刻,又縮回去。
“發現了?”楚紅袖低聲問。
“沒。”陳墨說,“他在看風向。風從西來,帶雪粒,他們怕火。”
他抬手,向完顏玉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