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映在那塊燒灼過的銘牌上,陳墨的手指緩緩抹過“h729”幾個字。他沒有多看一眼,轉身便走。炭爐裡的殘片發出輕微的劈啪聲,像是某種機械結構在冷卻中崩解。
半個時辰後,廬州軍帳內燈火未熄。楚紅袖將最後一份工坊遷移路線圖攤開在案上,指尖點著境外幾處隱秘港口:“他們用改裝漁船運輸核心模組,每艘船間隔三日出發,路線不重樣。”
陳墨坐在主位,青銅腰牌擱在膝前,手指輕輕敲擊表麵。他忽然開口:“他們靠走私建廠,我們就斷他們走私的命脈。”
帳外傳來腳步聲,蘇婉娘掀簾而入。她未換常服,仍是一身商行主事的素色裙衫,發間玉簪斜插,手裡握著一卷剛送來的賬冊。她將冊子放在桌上,聲音平穩:“四海商行名下所有鹽鐵股券,已準備就緒。”
“拋。”陳墨隻說一個字。
蘇婉娘抬眼看他,目光沉靜。片刻後,她點頭,轉身離去。她的背影走得極穩,仿佛不是去掀起一場風暴,而是去關一扇門。
消息傳開是在第二日清晨。
揚州、金陵、九江三大市集幾乎同時出現大規模拋售,四海商行旗下七十二家分號齊刷刷掛出清倉牌價。鹽引跌三成,鐵錠跌四成,市麵嘩然。
“陳氏要撤了!”有人奔走相告,“連蘇家都撐不住,兩淮生意怕是要變天!”
百姓搶購囤鹽,商戶恐慌拋貨,李氏旗下的錢莊連夜調銀,暗中接盤。短短一日,市麵上九成鹽鐵流通股被低價吸納,其中八成落入李玄策掌控的“豐年倉”名下。
第七日,慕容雪的情報送到。
她在軍帳中展開一張布帛,上麵密密麻麻標注著交易流向。“李氏買的不是真貨。”她指著幾處標記,“這些鹽引對應的庫存,全是湖西岸舊鹽倉的摻沙混合物,鐵錠也是廢料重鑄,純度不足六成。”
楚紅袖皺眉:“他們在做空?還是想借劣貨擾亂市場?”
“都不是。”陳墨拿起筆,在布帛邊緣寫下一行數字,“他們是想用假資產套取真銀流。等市價崩到底,再以‘穩定民生’名義向朝廷請貸,把虧空轉嫁給國庫。”
他放下筆,看向帳外漸暗的天色:“但他們忘了——真正的資源,不在賬本裡。”
當夜,胡萬三抵達廬州。
他右臉刀疤新添一道劃痕,說是南洋風浪太大,船撞了礁。沒人問他怎麼隻傷右邊,他也不解釋。他帶來一份海圖,鋪在案上時還帶著鹹濕氣息。
“南洋十三島的存糧,加上鄭和在爪哇簽下的稻契,總共能調一百零七萬石。”他轉動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船隊已經集結,隨時可以啟航。”
“現在就啟。”陳墨站起身,“啟動‘金穗應急計劃’。”
命令下達的第三日,第一批運糧船出現在長江口。
桅頂升起特製蒸汽信號旗,藍底白紋,是陳氏與海外商會聯合簽發的緊急征調令。沿江稅卡接到通文,立即開閘放行。所有懸掛李氏字號的商船,在出港時被水師攔截,船主收到一紙文書:為保障戰時糧運,即刻征用,事後按市價雙倍補償。落款是陳墨與三位總督的聯署印。
蘇婉娘坐在賬房,親自核對每一筆征用記錄。她麵前堆著上百張票據,算盤珠響個不停。一名管事低聲問:“真要全收?有些船還沒卸貨。”
“全收。”她頭也不抬,“連空船都要帶走。”
與此同時,慕容雪派出三十路信鷹,追蹤李氏資金動向。第七日傍晚,完顏玉的獵鷹率先歸來,爪上纏著一小塊封泥。她取下細看,遞給陳墨:“李氏私印,蓋在一批北境馬匹采購單上。買家署名是‘淮南轉運使’,可那官職三個月前就被撤了。”
陳墨接過封泥,放入匣中。“他們在偽造政令,想從草原買馬組建私兵。”
“要不要截?”慕容雪問。
“不用。”陳墨搖頭,“讓他們繼續寫,寫得越多,罪證越全。”
第十日,百萬石糧食陸續抵港。
碼頭上,運糧船一字排開,船身塗著統一灰漆,編號清晰。胡萬三親自監督改裝,將部分商船加裝蒸汽動力艙,提升航速。他站在高台上,看著一艘剛完成改造的船緩緩離岸,喃喃道:“這可不是運鹽的船了,這是運命的。”
陳墨立於碼頭最高處,風拂衣角。他望著江麵綿延的船隊,手中緊握青銅腰牌。遠處,最後一艘被征用的李氏商船正調轉船頭,駛向內陸糧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