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血書
冰冷的河水浸透衣袍,刺骨的寒意直鑽骨髓。趙五被拓拔野鐵鉗般的大手死死攥住衣襟,幾乎喘不過氣,對方眼中迸發出的淩厲殺意,如同實質的刀鋒,刮得他臉頰生疼。
“你怎會認識我家小姐?!說!你究竟是誰?!”拓拔野的聲音低沉嘶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問和極度危險的壓迫感。周圍的慕容部勇士立刻圍攏上來,刀鋒隱隱指向趙五,氣氛瞬間緊繃到了極點。
趙五心臟狂跳,知道此刻一言不慎,立刻便是身首異處的下場。他強壓下恐懼,目光毫不退縮地迎向拓拔野,用儘全身力氣,從牙縫裡擠出聲音:“我…我不止認識慕容芷…她…她於我有救命之恩!她…她此刻身在何處?!”他急切地反問,試圖掌握一絲主動,並確認慕容芷的安危。
拓拔野眼中厲色更盛,手指收緊:“小姐的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救命之恩?哼!巧言令色!我看你與那些閹黨爪牙是一路貨色,故意設下圈套!”他腿上的箭傷還在流血,但氣勢卻愈發凶悍。
“將軍息怒!”趙五急道,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我…我有證據!慕容娘子…她…她左臂是否有一處舊疤,形似新月?她…她慣用一柄鑲有紅寶石的短刃,刀柄刻有…刻有狼頭圖騰?!”他奮力說出記憶中關於慕容芷最私密的細節,這些是尋常人絕無可能知曉的!
拓拔野聞言,渾身猛地一震,攥緊的手下意識地鬆開了幾分,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疑:“你…你如何得知?!”這些細節,尤其是那處極其隱秘的臂上疤痕,若非極其親近之人,絕無可能知曉!
趙五趁機大口喘息,快速說道:“我不止知道這些!慕容娘子曾於潼關之外,救我於叛軍刀下!更曾助我…助我查探漕運弊案!她…她如今可還安好?!”他緊緊盯著拓拔野的眼睛,試圖從中讀出信息。
拓拔野臉色變幻不定,驚疑、審視、警惕交織在一起。他死死盯著趙五,仿佛要將他從裡到外看穿。周圍的慕容部勇士也麵麵相覷,握刀的手微微放鬆,但依舊保持著包圍。
沉默了片刻,拓拔野猛地一揮手,示意部下退開些許。他依舊緊盯著趙五,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小姐…小姐自睢陽之戰後,便奉命潛入河北,聯絡義軍,至今…至今音訊不明!你最後見她,是何時?在何地?!”
慕容芷潛入河北?音訊不明?!趙五心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難道…難道薩琳娜商隊遇襲、慕容芷失蹤,都與她深入敵後有關?
“我…我最後見她,是在潼關之外,洛水之畔…”趙五聲音沙啞,“那時…那時她還好好的…還托我…”他猛地頓住,意識到不能輕易透露慕容芷與自己的具體交易和那半塊虎符之事。
“托你什麼?”拓拔野逼問,目光如炬。
趙五心念電轉,一咬牙,決定賭一把最大的信任!他緩緩伸手,探入懷中最貼身的內袋,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枚用油布緊緊包裹、染著蘇瞻鮮血的絹帛副本,以及…那枚顏真卿給予的銅符!
他將兩樣東西捧在手中,遞到拓拔野麵前,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慕容娘子托我之事,關乎天下!將軍請看此物!此乃已故國子監蘇司業,以血泣書,揭露李輔國、元載通敵叛國、構陷忠良之鐵證!而這銅符,乃同絳節度使顏真卿公信物!我冒死攜此物北上,正是欲往太原,求見李光弼元帥,揭穿奸佞陰謀,以救社稷,亦盼…亦盼能尋得慕容娘子蹤跡!”
拓拔野的目光瞬間凝固在那份血跡斑斑的絹帛和那枚造型古樸、刻有複雜紋路的銅符之上!他是慕容朗的心腹將領,見識不凡,自然認得那銅符製式絕非尋常,更感受到那血書中蘊含的慘烈與悲壯!
他猛地接過血書,快速掃視,越看臉色越是鐵青,持絹的手因憤怒而微微顫抖。再看那銅符,觸手冰涼沉重,紋路清晰,絕非偽造!
“李輔國…元載…好賊!安敢如此!”拓拔野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如同受傷的猛虎,眼中怒火燃燒,“蘇司業…竟遭此毒手!顏魯公也…”他猛地抬頭,再次看向趙五,眼神中的懷疑已大半轉化為震驚與凝重,“你…你究竟是何人?為何卷入此等潑天大事?!”
趙五知道這是最後取得信任的機會,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我本名趙五,原為馮翊縣尉,因推行漕運新法,觸及豪強利益,遭構陷流放,後得…得柳彆駕及其女柳蓁蓁相助,於漕司效力,查探永豐倉巨案,不想竟牽扯出如此驚天陰謀!柳娘子…柳娘子亦因此於睢陽殉國!”他提及柳蓁蓁之死,聲音哽咽,真情流露,“慕容娘子念我…念我或與漕案有關,故多次施以援手。如今奸黨欲將我除之而後快,更欲顛覆朝綱,塗炭生靈!求將軍信我,助我!”
拓拔野死死盯著他,仿佛在判斷他話語的真偽。周圍的慕容部勇士也屏息靜氣,氣氛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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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拓拔野緩緩放下血書,目光掃過趙五破爛的衣衫、凍裂的雙手和那雙因疲憊與恐懼卻依舊帶著執拗光芒的眼睛,忽然重重歎了口氣。
“你若所言為虛,便是天下第一等的騙子,死不足惜。”他聲音低沉,“但你若所言為實…你所背負的,便是這天下最重的擔子。”他頓了頓,猛地將血書和銅符塞回趙五手中,沉聲道,“收好!此物重於性命!”
他轉身對部下喝道:“收拾戰場,速速撤離!此地不宜久留!”
慕容部勇士立刻行動起來,迅速將同伴和敵人的屍體拖入河中,清理痕跡。
拓拔野撕下衣擺,草草包紮了腿上的箭傷,對趙五道:“某家拓拔野,乃慕容部族麾下騎將。此次奉郎主慕容朗)之命,假扮商隊,潛入河東,本為打探小姐消息並聯絡抗敵義士,不想竟遭閹黨埋伏截殺!若非…若非你出手…”他看了趙五一眼,眼神複雜,“恐怕我等已全軍覆沒。”
趙五心中一凜:“元載的人,竟然能精準伏擊你們?難道…”
“哼!”拓拔野冷哼一聲,“若非內部出了叛徒,便是…朝廷那幫閹狗的耳目,已遍布天下!”他眼中閃過一絲憂色,“小姐孤身潛入河北,至今未歸,隻怕…隻怕凶多吉少…”
趙五的心也沉了下去。
“此地距太原尚有數百裡,沿途關隘重重,閹黨既已盯上你,絕不會善罷甘休。”拓拔野沉吟道,“你孤身一人,絕難到達。”
“那…那該如何是好?”趙五急問。
拓拔野目光閃爍,忽然道:“你可信得過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