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範陽邊境
西去的風裹著沙塵，刮得趙正的衣袍獵獵作響。他勒住馬韁，胯下的戰馬噴著白氣，蹄子在官道上踏出道道淺坑。
從涼州啟程已過五日，沿途除了偶爾遇到的流民，便隻剩蕭瑟的荒田，昔日繁忙的漕渠支流也因戰亂變得蕭條，岸邊的漕工窩棚大多空無一人，隻餘下幾根朽壞的木樁在風中搖晃。
“大人，前麵就是範陽邊境的‘落馬河’，過了河就是黑石鎮的地界了。”李猛策馬趕來，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他的左臂雖已拆線，卻仍不敢用力，“影衛的兄弟傳信來，說黑石鎮外挖了三道壕溝，還架了箭樓，史思明的人把漕渠支流堵了，看樣子是怕我們從水路進攻。”
“慕容芷還沒消息嗎？她去偵查黑石鎮內部部署，按說該有回報了。”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從岸邊的蘆葦叢中竄出，正是慕容芷。她身上沾著些泥漿，顯然是從漕渠支流潛回來的，手中還攥著一張皺巴巴的草紙，上麵用炭筆標注著密密麻麻的記號：“大人，黑石鎮內部有三座軍械坊，都在漕渠邊，史思明的人正往坊裡運鐵礦，看樣子是想趕製兵器。鎮中心還有一座糧倉，守軍大多圍著軍械坊和糧倉，箭樓裡的弩手每半個時辰換一次班。”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最麻煩的是，史思明把黑石鎮的百姓都趕到鎮西的土堡裡，派人看守著，像是想用百姓當擋箭牌，我們要是硬攻，恐怕會傷著無辜。”
趙正接過草紙，指尖劃過軍械坊的位置。
三座坊沿漕渠一字排開，中間隔著窄巷，確實不好同時突破。他抬頭看向李猛：“你帶二十親衛，去落馬河上遊找淺灘，看看能不能繞到黑石鎮後方，要是能找到漕渠的暗渠，說不定能潛入鎮內，先把百姓救出來。”
李猛拱手應下，轉身點了親衛，朝著上遊疾馳而去。趙正則和慕容芷蹲在蘆葦叢中，繼續研究草紙：“史思明的主力在哪？偵查到多少人？”
“大概三千人，大多是之前從狼山逃出來的殘兵，還有些招募的流民，裝備不算好，但勝在熟悉地形。”慕容芷指著草紙邊緣的一處標記，“他們的主力守在軍械坊，糧倉隻有五百人，看樣子史思明最看重的還是軍械，怕我們毀了他的工坊。”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是派去範陽給顏真卿送信的信使回來了。信使翻身下馬，臉上滿是塵土，遞過一封密信：“大人，顏魯公收到信後，說他已派兩千府兵在範陽東北的‘望胡驛’待命，隻要您這邊動手，他就率軍從正麵牽製黑石鎮的守軍，還說史思明最近和一批胡商往來密切，好像在買軍械，薩琳娜姑娘的人正在盯著那些胡商。”
“薩琳娜有消息了？”趙正心中一喜，接過密信快速瀏覽——顏真卿在信中還提到，柳萱帶著趙江月在範陽整理漕運賬冊，趙江月還幫著醫工統計傷兵數量，字裡行間滿是對孩子的讚許，末了還加了一句“江月盼你早日歸來，說要給你看他新寫的‘正’字”。
看到“正”字二字，趙正緊繃的嘴角泛起一絲笑意，他把密信小心收好，對慕容芷道：“薩琳娜盯著胡商是個好機會，你派人去聯係她，讓她假扮胡商，以送軍械為由，混入黑石鎮，要是能摸清軍械坊的守衛換班時間，我們就能趁機突襲。”
慕容芷點頭，剛要起身，突然聽到落馬河對岸傳來一陣喧嘩——是史思明的遊騎在巡邏，為首的騎兵舉著望遠鏡，朝著蘆葦叢的方向張望，顯然是察覺到了動靜。
“躲起來！”趙正壓低聲音，拉著慕容芷縮回蘆葦叢深處。遊騎的馬蹄聲越來越近，水花濺起，打在岸邊的石頭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為首的遊騎勒住馬，對著蘆葦叢喊道：“裡麵的人出來！不然我們就放箭了！”
慕容芷的手已經摸向腰間的短刃，卻被趙正按住。他對慕容芷搖了搖頭，緩緩站起身，雙手舉起：“我們是路過的商人，想找黑石鎮的胡商做買賣，沒有惡意。”
遊騎上下打量著趙正，目光落在他腰間的銅牌上，眼神警惕：“商人？身上怎麼帶著兵器？”
“亂世之中，帶把刀防身罷了。”趙正語氣平靜，慢慢從懷中摸出一枚金錠——是之前從吐蕃遊騎身上搜來的，“我們是薩琳娜商隊的人，帶了些絲綢和茶葉，想和史大人做筆生意，還請軍爺通融。”
遊騎掂了掂金錠，眼神鬆動了些：“薩琳娜的商隊？我聽說過，跟我來吧，史大人最近正缺物資，說不定會見你們。”
趙正心中一喜，對蘆葦叢中的慕容芷使了個眼色,讓她趁機去聯係薩琳娜，自己則跟著遊騎，朝著黑石鎮走去。剛到鎮口，就看到兩道高大的木柵門，上麵釘著尖木，壕溝裡還埋著鐵刺，箭樓上的弩手正盯著他，氣氛緊張得讓人喘不過氣。
“史大人在軍械坊等著，跟我來。”遊騎領著趙正穿過窄巷，沿途的房屋大多殘破，偶爾能看到被看守的百姓在土堡裡張望，眼神裡滿是恐懼。趙正不動聲色地記下軍械坊的位置和守衛數量，還有漕渠邊的暗渠入口——就在第二座軍械坊的後方，被一堆雜物擋住，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到了軍械坊門口，遊騎轉身離去，一名穿著鐵甲的校尉迎了上來：“你就是薩琳娜商隊的人？史大人在裡麵等著，進去吧，彆耍花樣。”
趙正跟著校尉走進軍械坊，裡麵的景象讓他心頭一沉,數十名工匠被綁著，在士兵的嗬斥下打造兵器，熔爐的火光映著他們疲憊的臉，地上還散落著幾具工匠的屍體，顯然是反抗被殺的。史思明坐在坊內的一張椅子上，手中把玩著一把彎刀，看到趙正，冷笑一聲：“薩琳娜怎麼沒來？讓你一個跑腿的來，是看不起我史思明嗎？”
“史大人說笑了，薩琳娜姑娘在後麵押著物資，讓我先來通報。”趙正語氣恭敬，眼神卻在快速掃視坊內——軍械坊的梁柱上綁著油布，顯然是怕被火攻，角落裡還堆著不少成品弩箭，守衛大多集中在門口，後方的暗渠入口隻有兩名士兵看守。
史思明眯起眼，似乎在判斷趙正的話是否屬實：“物資什麼時候到？我要的可是最好的波斯彎刀，要是拿不出，你今天就彆想離開黑石鎮。”
“明日一早就能到，薩琳娜姑娘還帶了些胡商，說想和史大人長期合作。”趙正故意提到胡商，為薩琳娜的潛入做鋪墊，“隻是我們的商隊在落馬河遇到了唐軍的遊騎，怕是會耽誤些時間，史大人要是能派些人去接應，物資就能早點到。”
史思明果然上鉤，對校尉道：“你帶五百人，去落馬河接應，要是遇到唐軍，直接殺了！”
校尉領命離去，軍械坊的守衛少了一半。趙正心中暗喜，表麵卻依舊恭敬：“史大人果然爽快，我這就去通知薩琳娜姑娘，讓她儘快趕來。”
“不用了，你就在這等著，等物資到了，我再放你走。”史思明顯然沒完全信任他，揮手讓士兵把趙正看管起來。
趙正被帶到坊內的角落，士兵用繩子綁住他的手腕，卻沒綁太緊,顯然是覺得他一個“商人”翻不起什麼浪。趙正趁機觀察暗渠入口的守衛，發現他們正靠著柱子打盹，顯然是連日看守累了。
夜幕漸漸降臨，軍械坊內點起了火把，工匠們還在被迫打造兵器，偶爾傳來士兵的嗬斥聲和工匠的咳嗽聲。趙正悄悄解開手腕上的繩子,之前被綁時故意留了空隙，他摸出腰間的“正”字銅牌，輕輕敲擊地麵，發出規律的聲響,這是和影衛約定的信號，要是聽到三聲輕響，就說明內部可以行動。
很快，坊外傳來一陣喧嘩，是薩琳娜帶著“物資”到了！史思明果然起身去查看，守衛也大多圍了過去。趙正趁機衝向暗渠入口，用銅牌砸暈兩名看守的士兵，快速掀開雜物，露出暗渠的入口,裡麵黑漆漆的，能聽到水流聲。
他剛要鑽進暗渠，就聽到史思明的怒吼：“是唐軍的人！殺了他們！”顯然薩琳娜的身份暴露了。趙正不再猶豫，鑽進暗渠，順著水流往前爬,暗渠比想象中寬敞，能容一人彎腰行走，很快就聽到前方傳來熟悉的聲音，是李猛的親衛！
“大人！我們找到暗渠了，百姓都救出來了，在鎮西的樹林裡等著！”李猛的聲音帶著興奮。
趙正爬出暗渠，看到親衛們正護著百姓往樹林外轉移，慕容芷也帶著影衛趕來：“大人，顏魯公的軍隊已經到了黑石鎮正麵，史思明的主力被牽製住了，我們現在就去毀了軍械坊！”
趙正點頭，接過李猛遞來的長刀：“走！先燒了軍械坊，再彙合顏魯公，一舉拿下史思明！”
第一百二十四章完）
喜歡雪月大明請大家收藏：()雪月大明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