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孕事
惠民倉外的曬穀場被秋陽曬得暖融融的,新麥堆成的小山尖上,幾粒金黃的麥籽滾下來,落在趕車百姓的粗布褲腳上。漕政署的吏員們圍著兩張拚起的木桌忙碌,算盤珠子“劈裡啪啦”響得不停,蘇琬琬手裡捧著泛黃的“四柱清冊”,指尖在薊州糧賬的“秋糧實收一萬五千石”處頓住,抬頭對身邊的吏員周福說:“上個月預估薊州最多收一萬二千石,這多出來的三千石,你去問問薊州的糧吏,是不是西域糧種的緣故。”
周福跑得滿頭大汗,半個時辰後拽著薊州糧吏王老漢回來,王老漢手裡還攥著半穗混種的麥子——麥殼裡裹著飽滿的麥粒,一半是西域麥種的淺黃,一半是本地粟米的深褐。“蘇總核!可算找著緣由了!”王老漢喘著氣,把麥穗遞過去,“俺們按蘇先生教的‘混種法’,每畝地撒三鬥西域麥種、兩鬥本地粟米,沒想到畝產比去年多收了二鬥!這三千石,全是混種多出來的!”
蘇琬琬接過麥穗,指尖撚開一粒麥子,放在嘴裡嚼了嚼,清甜的麥香在舌尖散開。她把賬冊上的數字改過來,又在旁側用紅筆注上“西域混種增收”,剛把賬冊理成一摞,就見趙江月背著小布包從府衙方向跑過來,布包帶子歪在肩上,裡麵的草藥名冊露出來,紙角被風吹得翻卷。
“蘇琬琬姐姐!姨娘讓我送這個來!”孩子跑到桌前,把名冊舉得高高的,小臉上沾著點灰——是剛才在漕渠邊幫著撿草藥時蹭的。蘇琬琬接過名冊,隻見上麵用毛筆歪歪扭扭標著“蒲公英五十斤曬至葉乾根脆)”“紫蘇三十斤去梗留葉)”,每味草藥後麵都畫著小小的葉子,有的還在旁邊打了勾。
“這些用法和標記,都是你記的?”蘇琬琬指著“紫蘇煮水驅寒”的小字問。
趙江月挺起小胸脯,伸手拍了拍布包:“是呀!姨姨教我認草藥那天,特意把用法念了三遍,我都記在心裡了!昨天常嬤嬤曬紫蘇,我還幫著去梗呢,她說我去得比醫女還乾淨!”正說著,他突然想起什麼,從布包裡掏出片壓平的紫蘇葉,“這個給姐姐,夾在賬冊裡,防蟲蛀。”
蘇琬琬笑著把紫蘇葉夾進清冊,剛要和趙江月往府衙走,就見常嬤嬤扶著柳萱從醫棚方向過來。柳萱穿著件月白的軟緞夾襖,手輕輕護著隆起的小腹,臉色比平時蒼白些,鬢角的碎發被汗浸濕,貼在臉頰上。“夫人剛才蹲在醫棚教張大娘曬草藥,起身時突然頭暈,我趕緊扶她回來歇著。”常嬤嬤皺著眉,手裡還提著柳萱沒來得及收拾的藥籃,裡麵的草藥用油紙包得整整齊齊。
趙正聞訊從議事廳快步出來,袍角帶起一陣風,他走到柳萱身邊,先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又輕輕托住她的胳膊:“是不是累著了?前幾日就跟你說,醫棚的活讓李醫女多盯著,你偏要親力親為。”
柳萱靠在趙正胳膊上,喘了口氣,笑著搖頭:“我沒事,就是這幾日總犯困,剛才曬草藥時聞著艾草香,竟有些睜不開眼——你爹曾經說過,‘他日若得女兒,當名江雪——任它江月江雪,皆要活出自家氣象!’若這胎是女兒,咱們便叫她江雪,許是‘她’想早點見咱們,在催我歇著呢。”她低頭看向趙江月,伸手幫他理好布包帶子,“江月,往後姨娘不在醫棚,你就幫著常嬤嬤清點草藥,記著把曬乾的和沒曬的分開,要是‘妹妹’以後出生了,你還能教她認草藥呢。”
“姨娘放心!”趙江月立刻拉住柳萱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我早就盼著有個妹妹了!我會跟蘇琬琬姐姐學算賬,跟蘇先生學辨糧種,等‘妹妹’出來,我就能幫著看草藥、核糧賬,保護她了!”
正說著,薩琳娜的夥計阿木騎著快馬趕來,馬背上的布包上還沾著海腥味。他翻身下馬,從布包裡掏出封油紙裹著的書信:“趙大人!薩琳娜掌櫃讓我連夜從登州趕來,這是商隊幸存者的口供,把倭人快船的模樣寫得明明白白!”
趙正展開書信,紙上的字跡有些潦草,卻句句清晰:“倭船通體塗黑漆,船身窄長,比咱們的漕船快三成,船上倭人皆持短刀,刀身彎如月牙,見人就砍,且常在登州以東海島停靠,島上似有臨時窩棚。”他看完,把書信遞給慕容芷,指尖在“登州以東”幾個字上按了按:“看來倭人不是臨時騷擾,是早有預謀,海防的準備得提前做了。”
夕陽把雲彩染成橘紅色時,蘇琬琬把整理好的糧冊捧到趙正麵前,冊頁上用朱筆標著三州糧數:“大人,幽州實收四千五百石,薊州一萬五千石,檀州四千石,三州共入庫兩萬三千五百石。除去百姓留用的一萬石、牙軍三個月軍糧四千五百石,還能剩九千石,我建議全部存入惠民倉西庫,作為海防儲備糧,萬一倭人襲擾漕運,也能應急。”
趙正點頭,目光落在後院——柳萱正坐在窗邊的軟榻上,趙江月搬來小凳子,趴在她身邊,拿著草藥名冊小聲說:“姨娘,要是妹妹喜歡草藥,我就把這個名冊送給她,上麵還有我畫的小葉子呢。”晚風從窗縫吹進來,帶著曬穀場的麥香,還有醫棚裡艾草的淡香,裹著滿院的安穩暖意,漫過府衙的青磚地。
第一百六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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