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的洛陽，晨霧還未散儘，天壇外的洛水已泛起粼粼金波。這座始建於夏商、經周秦修繕的祭天聖地，今日被裝點得格外莊嚴——青石板路兩側插滿了玄纁二色的旗幟，旗麵繡著楚族圖騰的玄鳥紋樣，隨風舒展時，似有百鳥朝鳳之勢；壇頂的圓丘用五色土壘砌，東方青土、南方赤土、西方白土、北方黑土，中央覆以黃土，象征著天下九州儘歸一統。
天還未亮，天壇四周已擠滿了前來觀禮的人群。華夏各地的代表身著本族服飾，如流動的畫卷般鋪展開來：北方肅慎部族的獵手裹著鞣製的熊皮長袍，腰間掛著獸骨佩飾，臉上還留著部族圖騰的刺青；江南吳越之地的儒士穿著素色絲綢長衫，袖口繡著纏枝蓮紋，手中輕搖羽扇，儘顯文雅；西域龜茲、於闐的使者身披織金披帛，金線織就的葡萄紋在晨光中閃著細碎的光，腰間懸掛的和田玉佩碰撞出聲；就連遠在海外夷洲、瓊崖封地的代表，也穿著粗布染製的棉布短褐，褲腳卷起，露出常年踏浪而生的結實腳踝。不同的語言在人群中低低交織，卻在目光投向天壇頂端時，齊齊收斂了聲息，隻剩呼吸與風聲，肅穆得讓人心頭發顫。
熊旅站在天壇階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帶鉤——那是當年他初定江南時，樊姬親手為他挑選的和田白玉，上麵雕刻著“河圖洛書”的紋樣。內侍正小心翼翼地為他整理十二章紋的帝王冕服，玄色的衣料用雲錦織就，經緯間嵌入了細如發絲的金線，日月星辰紋在左肩，山龍華蟲紋在右肩，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紋則自胸口向下鋪展，每一針每一線都透著匠人極致的用心。冕冠上的十二串旒珠垂在眼前，隨著他的呼吸輕輕晃動，遮擋了部分視線，卻讓他的心緒愈發沉靜。
“陛下，冕旒的間距已調妥，鎮圭也溫過了，不冰手。”內侍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幾分敬畏。熊旅微微頷首，目光轉向身側——樊姬身著褘衣，玄色衣身搭配纁色鑲邊，領口、袖口和下擺都繡著展翅欲飛的翟鳥紋，每隻翟鳥的羽毛都用彩線細細勾勒，連眼部的瞳孔都用墨線點染，顯得生動而莊重。她手中捧著一柄玉圭，身姿挺拔如鬆，卻在與熊旅對視時，眼底漾開一抹柔和的笑意，似在無聲安撫。
再看身後的太子熊審，不過十二歲的年紀，卻已穿著朱色朝服，腰間係著玉帶，頭戴進賢冠。他刻意挺直了脊背，小手緊緊攥著衣擺，目光緊緊追隨著父親的身影，連呼吸都學著大人的模樣放緩，雖稚氣未脫，卻已有了幾分儲君的沉穩。
“陛下，辰時三刻已到，祭天儀式可開始了。”禮官捧著禮單上前，聲音清晰而洪亮，打破了階下的寂靜。
熊旅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帶著朝露的清涼與泥土的芬芳，還有遠處洛水潮濕的氣息。他接過禮官遞來的玉帛與鎮圭——玉帛是用江南上等絲綢織就，染成玄色，上麵用朱砂書寫著祭天祝文；鎮圭長一尺二寸，白玉質地，頂端雕刻著山川紋路，入手溫潤，是昨日太廟中從先祖牌位前請出的禮器。他邁開腳步，踏上天壇的第一級台階，青石板被晨露打濕，帶著一絲微涼，卻讓每一步都踏得格外紮實。
天壇共有九十九級台階，象征著“天有九重，地有九州”。熊旅拾級而上時，腦海中不斷閃過先祖的身影：黃帝在涿鹿之戰中揮舞青銅劍，劈開蚩尤的迷霧；大禹手持耒耜，在洪水滔天時疏通河道，留下“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傳說；商湯在鳴條之戰中誓師，推翻夏桀暴政，開創“網開一麵”的仁政；周武王率八百諸侯會盟孟津，牧野之戰後定鼎鎬京，製禮作樂以安天下……每一步，都似踏在先祖走過的軌跡上，每一級台階，都承載著華夏數千年的興衰榮辱。
走到第三十三級時，他聽見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是樊姬攜著熊審跟了上來。母子二人的步伐與他保持著一致的節奏，沒有絲毫慌亂，仿佛這數月來在東宮反複演練的場景，早已刻入骨髓。熊旅沒有回頭，卻能感受到身後兩道溫暖的目光，如同無數個並肩作戰的日夜：他在前方領兵征戰時，樊姬在後方穩定朝局；他在朝堂與群臣爭論時，樊姬在後宮教養子嗣；他在深夜批閱奏折時，樊姬會端來一碗溫熱的湯藥……這份默契，早已超越夫妻，成為彼此最堅實的依靠。
終於，他踏上了最後一級台階，站在圓丘頂端。轉身俯瞰時，下方黑壓壓的人群如潮水般鋪展開來，從天壇腳下一直延伸到洛水岸邊，數萬人的目光同時彙聚在他身上，卻無一人敢高聲喧嘩，連風都似在屏息等待。遠處的洛陽城已蘇醒，城牆上的守軍列隊而立，甲胄在晨光中閃著冷光；城內的鐘聲從應天門傳來，渾厚的聲響一波波擴散，與洛水的濤聲交織在一起，形成莊嚴的樂章。
樊姬攜著熊審走到他身側站定，三人呈“品”字形而立。樊姬輕輕握住熊審的手，將他的小手放在自己掌心，目光落在熊旅身上，帶著信任與期許；熊審則仰起頭，看著父親的側臉，玄色冕服在晨光中流轉著光澤，讓他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自豪——這是他的父親，是即將統一華夏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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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官走上前，高聲唱喏：“祭天儀式，始！請陛下宣讀祝文！”
熊旅舉起手中的玉帛，聲音透過置於壇頂的青銅擴音法器傳遍四方。那法器是墨家巧匠所製，形似銅鐘，能將聲音放大數倍，連洛水對岸的百姓都能清晰聽見。他的聲音清朗而厚重，帶著曆經戰火洗禮後的沉穩，更有著統一天下後的底氣：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炎黃先祖，開辟四方。定九州之界，治江河之殤，傳禮樂之章，護生民之康。後世子孫熊旅，承先祖血脈，繼華夏薪火，自起兵以來，掃六合烽煙，平諸侯割據，融四海族群，解萬民倒懸。今日登壇祭天，登基為帝，定國號為‘楚’，改元‘永統’，願以一身之軀，護華夏萬裡疆土；以一生之力，安天下億萬生民！”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遠處的洛水——水麵上倒映著初生的朝陽，金輝灑滿水麵，岸邊新建的船塢裡，幾艘正在修繕的樓船露出高大的桅杆，往來的商船穿梭其間，船帆上繡著的“楚”字格外醒目。那是他下令開鑿的通海航道，是華夏與海外諸國連通的紐帶，也是未來華夏走向更遼闊天地的起點。
“願先祖庇佑！”熊旅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斬釘截鐵的力量，震得壇頂的玄鳥旗獵獵作響，“吾楚朝定當勵精圖治，使華夏永固，四海歸心！農耕與航海並興，讓百姓倉廩實、衣食足；文脈與武備同昌，使禮樂傳、邊疆寧！更祈子孫後代，銘記分裂之苦，常懷一統之心，永不分裂，永不內耗，讓華夏血脈，世代相承，綿延不絕！”
話音落，他緩步走到聖火壇前。那聖火壇是用青銅鑄造，形似三足鼎，壇內早已備好鬆木與艾草，昨日從太廟請出的“先祖之火”還在壇底微微燃燒。熊旅將手中的玉帛輕輕投入壇中，絲綢遇火即燃，瞬間化作一團烈焰，跳躍的火光中，玄色的布料與朱砂書寫的祝文漸漸化為灰燼，升騰的火苗仿佛帶著先祖的意誌，在晨光中跳動不止。
熊旅凝視著聖火，眼前似浮現出父親臨終前的模樣——那時他還隻是楚地的世子，父親躺在病榻上，握著他的手說：“華夏分裂太久了，百姓苦太久了，你若有能力，一定要結束這亂世，讓天下人都能安穩度日。”如今，他做到了，不僅結束了諸侯割據，還將海外封地、西域諸國納入華夏版圖，這份功業，足以告慰先祖。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海嘯般的呼喊突然從下方炸開，如同驚雷滾過大地。先是各國諸侯帶頭跪拜——曾經與楚國兵戎相見的齊、燕、趙等國諸侯，此刻身著朝服，恭敬地伏在地上，額頭觸碰到青石板；接著是海外封地的代表，他們雖來自遙遠的海島，卻也學著中原的禮儀，跪地叩首；再是洛陽的百姓與軍中將士，數萬人的膝蓋同時觸地，形成一片波瀾壯闊的人潮，玄色、朱色、素色的衣料交織在一起，如同華夏大地的縮影。
周天子站在諸侯隊列的最末端，身著早已失去光澤的袞龍袍，望著天壇上那道玄色身影，緩緩低下了曾經高傲的頭顱。數百年的分封製，讓周王室漸漸淪為傀儡，諸侯爭霸、戰火紛飛，而眼前的熊旅，隻用了十年時間，便結束了這數百年的亂世，開創了連周文王、周武王都未曾企及的格局——不僅統一了中原，還將勢力延伸到了海外與西域。他心中清楚，周王朝的時代已經過去，華夏的新篇章，將由眼前這位新帝書寫。
聖火還在燃燒，映紅了熊旅的臉龐，也映紅了樊姬眼中閃爍的淚光。她看著身旁的丈夫，從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楚地世子，到如今站在天壇之巔、接受萬民朝拜的帝王，他走過的每一步都充滿荊棘，卻從未停下腳步。此刻的榮光，是他應得的，也是整個華夏應得的。
熊旅轉過身，與樊姬交換了一個眼神，無需言語，彼此都能讀懂對方心中的激動與期許。他又看向身側的熊審，抬手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聲音溫和卻帶著分量：“審兒，記住今日的場景，記住萬民的期盼。未來，這華夏的江山，要靠你和你的子孫後代守護。”
熊審用力點頭，小臉上滿是堅定：“孩兒記住了，定不負父皇所托，不負萬民所望！”
說完，熊審上前一步，與父母並肩而立。三人站在天壇頂端，身後是燃燒的聖火，身前是跪拜的萬民，晨光徹底掙脫雲層，灑在他們身上，將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與下方的人群連成一片，仿佛整個華夏都凝聚在這一方天壇之上。
這一日，不僅是新帝登基的日子，更是華夏各族真正凝聚成一體的見證——從黃河流域的中原腹地，到南海諸島的漁村；從西域戈壁的綠洲城邦，到海外群島的封地；所有流淌著華夏血脈的人，無論身處何方，無論說著何種語言，都在這一刻，共享著同一份榮光，也肩負著同一份責任。
聖火漸漸平息，留下一堆溫熱的灰燼，被晨風吹起，散落在五色土上，如同先祖留下的智慧，靜默地滋養著這片新生的土地。禮官再次上前，高聲唱喏：“祭天儀式畢，請陛下還朝！”
熊旅握住樊姬的手，又牽著熊審，緩步走下天壇的台階。每一步都走得從容而堅定，如同他未來將要走的路——統一天下隻是開始，接下來，他要讓百姓安居樂業，要讓華夏的文化傳遍四方，要讓楚朝的旗幟，在更遼闊的天地間飄揚。
人群緩緩起身，自動讓出一條通道，目光追隨著那道玄色身影，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天壇的大門後。洛水的濤聲依舊，洛陽城的鐘聲再次響起，陽光灑滿大地，照亮了華夏的每一寸角落，也照亮了楚朝永統天下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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