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年苦讀,四書五經倒背如流,詩詞歌賦信手拈來。
這些充滿了銅臭味的俗務,他為什麼要關心?
彆說是他,就是族學裡教書的先生,又有幾人能答得上來?
黃天佑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的臉色逐漸漲紅,額頭上也沁出了細密的冷汗。
在黃景山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所有的驕傲和體麵,都被那一句輕飄飄的反問撕得粉碎。
他所謂的洞悉世情,在人家麵前好像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怎麼?表兄不知麼?”
林昭眨了眨眼,那副純真的模樣,在此刻的黃天佑看來充滿了無儘的嘲諷。
“撲通!”
黃天佑再也站立不住,雙腿一軟直直地跪了下去,聲音裡帶著哭腔。
“先生……學生……學生錯了!”
黃景山冷冷地看著他,直到他羞愧得無地自容,才緩緩開口。
“你院中題的詩,我聽說了。”
“非時之物豈長扶,話說得不錯。”
黃景山的聲音裡,不帶一絲波瀾。
“隻是,看來你並未明白,究竟何為非時,何為庸物。”
說完,他不再看跪在地上的黃天佑,隻是揮了揮手。
“下去吧。你的那首詩,自己去揭了。從今日起閉門思過一個月,抄《大學》一百遍。”
“什麼時候懂得了何為君子之爭,再來見我。”
黃天佑失魂落魄地站起身,踉踉蹌蹌地向外走去。
在踏出書房門檻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回頭,怨毒地看了一眼那個依舊端坐在書桌後的身影。
......
書房裡的那場風波,像一塊被投入池塘的石頭。
漣漪散去後,水麵看似恢複了平靜,但池底的淤泥卻已被攪動。
黃天佑被罰閉門思過的一個月裡,族學裡的風言風語詭異地平息了。
再無人敢在明麵上議論那個叫林昭的孩子,仿佛這個名字成了一個禁忌。
可私底下,那股被壓抑住的好奇與嫉妒,卻在暗流中愈演愈烈。
黃天佑被放出來的那天,人清瘦了一圈,臉上沒了往日的意氣風發,變得有些沉默寡言。
他見到族學裡的先生和同窗,都恭恭敬敬地行禮,臉上掛著謙卑的微笑,挑不出一絲錯處。
隻是在無人注意時,那低垂的眼簾下偶爾會閃過一抹寒光。
在過完六歲生辰後,林昭的個子似乎也長高了一些,原本寬大的衣袍,現在穿著已有些合身。
那雙握筆的手,指節處磨出的薄繭已經變成了硬塊,再也感覺不到疼痛。
這日,恰逢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按照青山鎮的慣例,在鎮上的文人雅士會舉辦一場詩會,互相品評佳作。
黃家作為鎮上的望族,今年詩會輪到黃家主辦。
午後,黃景明派人將林昭叫到了自己的書房。
“昭兒,今晚府中有個詩會,你景山先生的身子骨近來不大爽利,便由我帶你過去見見世麵。”
黃景明坐在太師椅上,臉上掛著慈和的笑意,語氣也如尋常長輩般溫和。
林昭躬身行禮。
他的鑒微清晰地感知到,這位舅公平靜的外表下,是一股混雜著期許、算計和自得的複雜情緒。
這不是簡單的見世麵,更是一場精心策劃的亮相。
“天佑那孩子,也一並去。”黃景明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補充道。
“關了一個月,心性也該磨平了。總要給年輕人個機會。”
話音剛落,書房的門簾被下人打起,黃天佑從外麵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