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一句是考出來的,直接把張德才心頭那團三昧真火給澆了個透心涼。
他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才到自己腰高的小少爺,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平靜無波,渾然沒把那個什麼越城縣第一神童放在心上。
張德才那股子恨不得立刻開壇作法,讓對方黴運當頭的氣勢頓時就泄了。
飯桌上安靜得可怕,林根和李氏對視一眼,彼此的憂慮都快從眼睛裡溢了出來。
他們雖然覺得兒子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可畢竟才六歲。
還是李氏先回過神,她心疼地給林昭夾了一大塊燉得軟爛的五花肉,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昭兒說得對,咱不跟那起子小人一般見識,咱好好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讀書。”
林根也用力點頭,甕聲甕氣地附和。
“對!吃飯!你娘說得對!”
隻有張德才還梗著脖子,一臉的不忿。
他把筷子在碗裡戳得篤篤作響,像是在戳那陳子昂的腦門。
“少爺心胸寬廣,不與豎子計較,可貧道這口氣就是咽不下!”
“他那話,是把咱們整個青山鎮的讀書人都罵進去了!這要是不給他點顏色瞧瞧,還真以為咱們青山鎮是泥捏的!”
林昭慢條斯理地咽下嘴裡的飯,抬眼看向氣鼓鼓的張德才,嘴角噙著一抹笑。
“張管家,你若真想幫我,也簡單。”
張德才立刻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眼中閃著興奮的光。
“少爺有何妙計?是要貧道去打探那小子的生辰八字,給他來個當頭一棒?還是去他家祖墳……”
“都不是。”
林昭及時打斷了他越說越離譜的思路。
“你若真想幫我,就把青雲閣的生意,做得再好些。我要讓整個越城縣的人都知道,我們青山鎮的紙,是全荊州府最好的紙。”
張德才愣住了,嘴巴半張著,過了好幾息才反應過來。
他猛地一拍大腿,眼中迸發出異樣的光彩。
“妙啊!少爺,這招高!這叫釜底抽薪,這叫潤物細無聲地打臉!他不是瞧不起咱們鄉下人嗎?咱們就用這青雲紙,狠狠扇他的臉!”
“讓他知道,他寫字的紙,都是咱們青山鎮出的!他罵咱們,就是罵他自己!”
一句話,就將張德才滿腔的怒火,轉化成了熊熊燃燒的鬥誌。
……
年味兒隨著元宵的最後一盞燈籠熄滅而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懸在所有讀書人心頭的一把利刃。
年後二十,黃氏族學正式開課。
清晨的寒氣還未散儘,學堂裡卻已經坐滿了人。
所有即將參加縣試的學子都被召集到了正堂,空氣裡彌漫著一股緊張肅穆的氣氛。
黃景山一身嶄新的儒衫,麵容嚴肅地站在堂前。
他的視線掃過底下每一張年輕稚嫩的臉龐,最後不著痕跡地在角落裡那個身形最小的林昭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科舉之路,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黃景山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你們寒窗苦讀數載,為的就是這鯉魚躍龍門的一刻!成與不成,在此一舉!”
堂下鴉雀無聲,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黃景山頓了頓,繼續道:“為讓爾等安心備考,族中已做出安排。十日之後,所有應考學子,將統一乘坐馬車前往越城縣,入住黃家在縣城的宅院。屆時,吃住用度皆由族中供給,你們要做的,隻有一件事!”
他加重了語氣,一字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