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清晨的薄霧尚未散儘,黃氏宗祠門前已是車馬喧囂。
數輛青蓬馬車一字排開,即將遠赴越城縣參加童生試的黃家子弟們,個個身著嶄新儒衫神情激動。
父母族人圍在一旁,千叮嚀萬囑咐,場麵既熱鬨又透著一股莊重的緊張。
黃家族長黃景明站在石階之上目光如炬,緩緩掃過每一張年輕的麵孔。
他身旁的黃景山,神情同樣嚴肅。
“你們自幼苦讀,為的就是鯉魚躍龍門的一刻!此去越城縣,你們代表的不僅是自己,更是我黃氏一族的百年清譽!”
黃景明的聲音洪亮而沉穩,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他的視線在長孫黃文軒和旁支天才黃天佑的臉上一一停頓,語氣加重了幾分。
“天佑,你為兄長,當為表率!文軒,你性子跳脫,此行需穩重照顧好族中兄弟,尤其是你林昭表弟,聽到了嗎?”
“知道了,爺爺!”黃文軒脆生生地應道。
他正站在林昭身邊,聞言還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林昭的肩膀,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放心吧,有我罩著他!”
就在車隊準備出發之際,黃天佑竟穿過人群,徑直走到了林昭和黃文軒麵前。
“林昭表弟。”
一個溫和的聲音自身前響起。
林昭抬頭,隻見黃天佑正對著他,臉上掛著和煦如春風的微笑,深深地彎下了腰。
“先前是我年少無知,心胸狹隘,多有得罪。詩會之事,更是我自取其辱,怨不得人。”
他抬起頭,眼神裡滿是誠懇,仿佛之前的怨恨與嫉妒都已煙消雲散。
“還望表弟莫要放在心上,此去縣城,我們同為黃家子弟,理應互相照應。”
黃文軒見狀,狐疑地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將林昭往自己身後拉了半步。
林昭卻從他身後探出小臉,臉上是孩童該有的略帶局促的表情,奶聲奶氣地回應。
“表哥言重了,林昭年幼,還要多向表哥學習才是。”
然而,在他的視野裡,另一幅景象卻觸目驚心地展開。
黃天佑那張謙卑恭順的臉上,正盤踞著一團翻湧不休的黑氣。
那黑氣粘稠如墨,怨毒的氣息幾乎凝成實質,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正死死地盯著自己。
那所謂的和解,不過是毒蛇換上了一層更具迷惑性的外皮。
林昭心中一片雪亮,麵上卻依舊天真無邪。
他知道,這條毒蛇,隻是暫時蟄伏了起來,等待著更致命的一擊。
隨著族長一聲令下,眾人紛紛登車。
黃文軒拉著林昭,直接鑽進了同一輛馬車,張德才也緊隨其後擠了進去,美其名曰護道人自當貼身護衛。
車輪滾滾,青山鎮漸漸被拋在身後。
車廂內,黃文軒興奮地嘰嘰喳喳,說著縣城裡各種好玩的好吃的。
張德才則一會兒掏出個龜甲擦了又擦,一會兒又閉目凝神念念有詞。
“少爺放心,貧道已算過,此行乃是潛龍入淵之象,大吉!”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對林昭說。
黃文軒聽了直樂:“張道長,你這套糊弄我爺爺還行,可彆把我表弟教壞了。”
一路說說笑笑,倒也不覺得沉悶。
馬車行了近一日,終於在傍晚時分,抵達了越城縣。
與青山鎮的寧靜不同,縣城裡車水馬龍,人來人往,街道兩旁的店鋪鱗次櫛比,叫賣聲不絕於耳,一派繁華景象。
黃家的車隊穿過大半個縣城,最終在一座氣派非凡的宅邸前停下。
朱漆大門,石獅鎮宅,門楣上高懸著“黃府”二字的燙金牌匾,其規模遠勝青山鎮的黃家大宅數倍。
眾人剛一下車,大門便從內打開,一個身著錦緞員外袍,麵容精明,留著兩撇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