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群人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街角,黃文軒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低下頭,看著那個隻到自己腰間的表弟。
伸出手揉了揉林昭的頭,聲音裡滿是苦笑。
“表弟,今天……多謝你了。”
……
黃昏時分,暮色四合。
張德才終於回到了黃府的小院。
他滿臉風塵,神色不再是清晨出門時的輕鬆,反而帶著一股罕見的凝重,仿佛心頭壓著一塊石頭。
剛踏進院門,就聽到裡麵傳來一陣熱鬨的議論聲。
“……你們是沒瞧見!陳子昂那張臉,嘖嘖,先是白的,後來轉紅,最後都快成豬肝紫了!比城東的染坊開張還熱鬨!”
一個黃氏子弟正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唾沫橫飛,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興奮。
黃文軒也是一臉與有榮焉,他重重一巴掌拍在林昭的肩膀上,放聲大笑。
“全靠我表弟林昭!”
“一句君子求諸己,當場就把那家夥的臉給抽腫了!比我拿拳頭揍他一頓還過癮!”
剛進門的張德才腳步一頓,耳朵瞬間豎了起來。
“哦?”
他撚著胡須,緩步走進院子,臉上浮現出一絲濃厚的興趣。
“君子求諸己?聽這意思,少爺們今天在街上,是遇到求諸人的小人了?”
眾人見他回來,像是找到了最完美的聽眾。
立刻七嘴八舌地將白天街口發生的那一幕,添油加醋地又渲染了一遍。
他們本就處在興奮的頂點,此刻更是說得眉飛色舞,仿佛自己才是那個舌戰群儒的英雄。
張德才背著手,靜靜地聽著。
他臉上的笑容在喧鬨中逐漸收斂,眼神卻一分一分地亮了起來。
待眾人說完,他猛地一撫掌,發出清脆的響聲,目光灼灼地落在始終安靜的林昭身上,滿是激賞。
“少爺的手段,高!”
“當真高明!”
“不與鼠輩爭口舌長短,卻直指其心性根本!此乃兵法之上策,兵不血刃,誅心為上啊!”
得到張德才這位專業人士的蓋章肯定,黃文軒更是得意洋洋,尾巴都快翹到了天上。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表弟!”
“不過,張道長你可打探到了什麼?有沒有消息說那姓陳的是什麼來頭?”
“打探清楚了。”
張德才灌了一大口涼茶,潤了潤喉嚨,神色卻陡然嚴肅下來。
他環視一圈,刻意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
“那陳子昂,是本縣縣丞之子,在明經書院也小有才名。”
“今日之事,你們算是徹底把他給得罪死了。此人心胸狹隘,睚眥必報,日後恐有無窮的麻煩。”
少年們臉上的興奮頓時冷卻了不少。
“不過……”
張德才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一絲極其古怪的表情。
“……他這份報複,恐怕得先往後稍稍了。”
“因為眼下,他自己有天大的麻煩。”
“什麼麻煩?”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瞬間點燃。
張德才的目光越過眾人。
“這次童生試的主考官,已經定下來了。”
“是魏知縣。”
黃文軒和幾個少年都愣住了,他們久居青山鎮,對這位縣尊大老爺的名頭知之甚少。
此刻張德才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藏不住的幸災樂禍。
“這位魏大人,人送外號鐵麵判官!為官清廉,剛正不阿,平生最是厭惡兩類人。”
他伸出一根手指,像是在敲著警鐘。
“一類,是根基不牢,名不副實,偏愛靠吹捧造勢的浮誇之輩。”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嘴角抑製不住地微微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