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佑強壓下內心的激動,臉上做出與其他學子一般無二的凝重表情。
甚至還謙虛地向黃啟蒙請教了兩個關於用典的艱深問題,引來先生的讚許點頭。
但眼角的餘光,卻不由自主地瞥向了角落裡的林昭。
隻見那個五六歲的孩童,正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小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低著頭仿佛在認真思索先生的話。
黃天佑心中冷笑一聲,裝模作樣!
等到了考場上,我看你還能不能說出什麼君子求諸己來!
然而,他並不知道。
此刻的林昭,在平靜的外表下,內心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張德才昨日帶回來的消息,與黃啟蒙先生所言簡直是南轅北轍!
一個剛正不阿,厭惡浮誇之輩與官宦子弟的鐵麵判官,會喜歡辭藻華麗、鋪張揚厲的八股文?
這就像一個清心寡欲的老和尚,卻告訴你他最愛吃肥得流油的紅燒肉一樣,充滿了荒謬的矛盾感。
兩種消息,必有一種是假的。
黃啟蒙先生是族學長輩,斷然沒有欺騙他們的道理。
那麼問題很可能出在他那位縣衙好友身上。
這其中,究竟是無心之失,還是……有人在故意釋放假消息?
林昭不動聲色,將所有的驚疑都壓在心底。
他知道,在真相未明之前,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落入彆人的圈套。
他需要證據,鐵一般的證據!
……
夜深人靜,林昭所住的獨立小院裡,隻亮著一盞孤燈。
張德才剛從外麵回來,臉上還帶著幾分倦色。
他一進門就看見林昭坐在燈下,小小的身影被拉得老長。
“少爺,這麼晚了怎麼還不歇息?”張德才打了個哈欠問道。
林昭抬起頭,黑白分明的眸子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明亮。
他沒有繞圈子,直接將白日裡黃啟蒙先生的話,以及自己的疑惑,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張叔,這兩種說法就像水與火,絕不可能同時為真。”林昭的聲音透著一股冷靜。
張德才臉上的倦意瞬間退了個一乾二淨,神色也變得嚴肅起來,撚著胡須來回踱了幾步思索著。
他混跡江湖多年,深知人心險惡,尤其是在科舉這種名利場上,任何一點消息的偏差,都可能導致萬劫不複。
“少爺你說得對!”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想知道一個人是狼是羊,光聽彆人說沒用,得親眼看看他的牙!”
“可這魏知縣深居簡出,我們如何能見到他?”林昭問。
“見不到人,但可以見他的字!”張德才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一個人文章的風格,便是他心性的寫照。尤其是那判詞,斷案說理,最能體現一個人的邏輯、喜好與風骨!”
“判詞?”林昭眼睛一亮。
“沒錯!”張德才的聲音壓得極低,臉上的表情卻興奮起來。
“判案子,講的是法理,斷的是人心!一個人骨子裡的東西,是方是圓,是軟是硬,在判詞裡藏都藏不住!”
張德才臉上隨即露出一絲肉疼的表情,像是要割自己的肉一樣。
“貧道……咳,我早年在縣城裡,也結交過幾個衙門裡的朋友,路子野得很。隻要銀子給到位,就沒有弄不出來的東西!”
他一咬牙,仿佛下了天大的決心。
“少爺您隻管安心溫書,剩下的事,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