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潭化不開的濃墨。
黃府彆院,那間屬於林昭的小院,燈火依舊。
門,被一股巨力轟然撞開!
“砰!”
夾雜著寒意的夜風吹得案上燭火瘋狂搖曳。
張德才衝了進來。
他平日裡那副仙風道骨的偽裝已蕩然無存,隻剩下一種見了鬼似的驚駭。
“少爺!”
他的聲音嘶啞而顫抖。
“出事了!出大事了!”
林昭正就著燭光,用朱筆在輿圖上校對著最後一處漕運碼頭的標注。
聞言,他隻是緩緩抬起頭。
“張叔,喝口茶,有什麼事慢慢說。”
“還喝什麼茶!”
張德才急得直跺腳,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也顧不上燙直接一飲而儘。
“衙門裡的線人剛剛傳了話出來!”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林昭跟前,壓低了聲音,那聲音裡卻滿是無法抑製的恐懼。
“一封匿名信,不知怎麼就送到了魏知縣的案頭!”
“信裡說您是妖言惑眾的妖童,品行不端,心腸歹毒!”
“線人說,魏知縣看完之後當場拍了桌子,勃然大怒!已經在名冊上把您的名字給重重圈了出來,點名要嚴查!”
張德才越說,臉色越是慘白如紙。
“少爺,這背後的人心腸太毒了!這是要在考前給您判死罪啊!”
“咱們這還沒進考場,就先被主考官給厭棄了,還怎麼考啊!”
他像一隻被困在籠子裡的野獸,在不大的房間裡焦躁地來回踱步,嘴裡不停地念叨著。
林昭卻始終安靜地坐著。
他提起茶壺,慢條斯理地為張德才空了的茶杯續上水。
清脆的水流聲在死寂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張叔。”
“他想讓知縣大人關注我,不正是我們想要的麼?”
張德才一愣,愕然地看著林昭。
想要?
這可是主考官帶著雷霆之怒的死亡凝視,誰會想要這個?
林昭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深邃的笑意。
“他既然搭好了戲台,請了全城的看客。”
“那這出戲的主角是誰,唱什麼調,就得由我來定。”
......
卯時未至。
天色如一塊被水浸透的深藍綢布,沉重地壓在越城縣的上空。
縣衙前的長街,早已被黑壓壓的人頭填滿。
數百名來自各鄉各鎮的童生彙聚於此,他們臉上混雜著激動、緊張與對未來的憧憬,擠在考場那道象征著魚躍龍門的大門之外。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汗水與寒風混合的肅殺之氣。
黃天佑站在人群中,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的袍子。
兩天了。
自從他買通乞丐遞出那封匿名信之後,已經過去了兩天。
這兩天裡,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如同驚弓之鳥。
可奇怪的是,黃府彆院內風平浪靜,那個他恨之入骨的小雜種林昭,依舊安然無恙。
這讓黃天佑的心中,升起一種極為矛盾的情緒。
一方麵,他無比失望。
難道那封信石沉大海了?
他精心策劃的致命一擊,竟連個水花都沒濺起來?
可另一方麵,他又不受控製地鬆了一口氣。
隻要沒人發現,他就還是安全的。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將那份心虛壓下。
看來,終究還是要憑考場上的錦繡文章,來將那個鄉下小子徹底碾碎!
“咚——”
一聲沉悶的鼓響,緊閉的龍門緩緩打開。
數十名身著皂衣、腰懸佩刀的衙役,如狼似虎地湧出,分列兩側。
吱呀——
沉重的朱漆大門緩緩打開,露出了門後那條深邃的甬道。
人群一陣騷動,一名身穿七品官服、麵容冷峻如鐵的中年人,在一眾衙役的簇擁下,出現在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