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管事感覺自己那張臉,正被一雙雙無形的巴掌左右開弓地扇著。
“啪!啪!啪!”
“想當初周管事在的時候,那安神粉都是一盒一盒備著的,什麼時候斷過貨?”
一個穿著綢衫的胖員外搖頭晃腦,語氣裡滿是懷念。
“人家周管事,那才叫會做生意!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
這話像一根針,精準地紮進了錢管事的心窩子。
他最恨彆人拿他和那個姓周的比!
一個沒根基的鄉下人罷了,這輩子頂頭乾到一個縣城掌櫃,有什麼好提的?
可偏偏,旁邊立刻就有人附和。
“可不是嘛!周管事在的時候,咱們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
“這錢管事嘛,本事沒見著,架子擺的倒是比天還大!”
每一句話,都像刀子一樣割在錢管事的臉上。
他那從南邊總號帶來的優越感,此刻被這些鄉下土財主的唾沫星子,衝刷得一乾二淨。
米行的陳員外可沒心思跟他掰扯這些虛的。
他帶著幾個在鎮上有頭有臉的富商,直接把錢管事堵在了櫃台裡。
“錢管事!”
陳員外把手往櫃台上一拍,震得算盤珠子都跳了一下。
“今天你必須給我們一個準話!這安神粉,以後到底還有沒有?”
錢管事喉嚨發乾,強撐著臉麵。
“陳員外稍安勿躁,這……這隻是暫時的,林家那泥腿子在耍花招,想抬價!”
“抬價?”
旁邊一個開布莊的李老板冷笑一聲,那眼神跟看傻子似的。
“人家兒子都快讀成傻子了,是為了跟你抬那百八十文錢?”
“錢管事,你當咱們都是三歲小孩嗎?”
“我們不管你跟林家有什麼恩怨!”
陳員外往前逼近一步,身上那股子生意人的精明和壓迫感撲麵而來。
“我們隻認東西!”
“我娘,李老板的老丈人,還有王員外九十歲的老爹,哪個老人離得了這安神粉?”
他伸出兩根手指,戳在錢管事麵前。
“兩條路!”
“一,你現在就備上厚禮,親自去林家賠禮道歉!他要多少錢,你給多少錢!”
“我們不在乎多花幾個子兒,我們要的是藥!”
錢管事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讓他去給一個鄉下泥腿子賠禮道歉?
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陳員外看他那副德行,就知道這條路走不通。
他哼了一聲,說出了第二條路。
“二,你們百草堂不是號稱南邊來的,家大業大的嗎?”
“那就彆在一棵樹上吊死!”
“趕緊的,把你家的藥師都叫來,把那安神粉的方子給我琢磨出來!”
“你們自己做!我就不信,離了他林屠戶,咱們就得吃帶毛豬了?”
自己研究?
錢管事心裡咯噔一下。
他懂個屁的藥理!
他隻懂怎麼看人下菜碟,怎麼克扣供應商的錢!
“這……這藥方是人家的獨門秘方,哪是說破解就破解的……”
他囁嚅著,聲音裡已經沒了底氣。
“那就是你的事了!”
陳員外徹底沒了耐心,猛地一揮袖子,下了最後通牒。
“錢管事,我們不管你是去求,還是去偷,三天之內,我們必須在你的貨架上看到安神粉!”
“否則,我們幾家就聯名派人去縣裡找周大福問問。”
“你們百草堂就是這麼做生意的?就是這麼把我們這些老主顧當猴耍的?”
“到時候,彆說你這個管事,我看你這百草堂在青山鎮還開不開得下去!”
話音落下,陳員外領著一眾商戶,頭也不回地走了。
偌大的百草堂,瞬間空了下來。
錢管事一屁股癱坐在那把太師椅上,感覺腿都在發軟。
他的信譽,在今天,碎了一地。
同樣的夜色下,相距數裡的越州縣衙卻是另一番光景。
魏源放下手中最後一份公文,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桌案上攤開的,是一本本令他頭疼不已的田畝冊。
密密麻麻的數字,就像一堆亂麻,怎麼理都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