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張德才回來了。
人是準時回來的,但看起來像是剛從亂葬崗裡爬出來一樣。
一身破衣爛衫,眼窩深陷。
唯獨那雙眼睛,亮得像兩盞探照燈。
他沒走正門。
而是像個賊一樣,從黃家彆院的後牆翻了進來,落地悄無聲息,直奔林昭的書房。
“東家!”
一進門,張德才就把背上那個沉甸甸的包裹往桌上一放,發出一聲悶響。
“幸不辱命!”
包裹解開,二十個一模一樣的木匣子,整整齊齊地碼在桌上。
林昭放下手中的書卷,目光落在那些匣子上。
上好的紫檀木,在昏黃的燭光下泛著溫潤內斂的紫色光澤。
匣子正中,用淡雅的黃楊木鑲嵌出“青雲”二字的篆書徽記。
那山峰之基沉穩厚重,那祥雲之態飄逸靈動,拙樸中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貴氣。
林昭伸出小小的手指,拿起一個匣子。
入手微沉,打磨得極為光滑,邊角嚴絲合縫,竟看不出拚接的痕跡。
他的鑒微之力,悄然發動。
指尖撫過,他清晰地看到木紋之下,每一道榫卯的咬合痕跡。
林昭的手指在匣身一處看似尋常的木紋節點上,輕輕一按。
“哢噠。”
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
匣子內壁,一道與木紋完美融合的暗格悄然彈開。
那開口之精妙,若非事先知曉,就算把匣子拆成零件,也隻會以為是木材天然的瑕疵。
“好。”
林昭隻說了一個字。
這一個字,對張德才來說,比一百兩銀子還受用。
他那張疲憊的臉上,頓時笑成了一朵爛菊花。
“東家,您是沒見著,那魯大師一看到您的圖紙,眼睛都直了!他說他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麼……這麼缺德的巧思!非要拉著我喝了三碗酒,才肯動手!”
林昭沒理會他的貧嘴,點了點頭,示意他開始乾活。
兩人不再多言,將林根早已備好的二百份安神散,小心翼翼地分裝入匣。
那藥粉用油紙包好,十個小包為一份,整整齊齊地碼放在匣中。
紫檀木的深沉,襯著藥包的素雅,一種奇貨可居的神秘感油然而生。
……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黃家彆院的側門就被敲響了。
周大福幾乎是一夜沒睡。
眼圈下麵掛著兩坨青黑,但精神頭卻好得出奇。
他親自趕著一輛馬車,車上鋪著厚厚的軟墊,旁邊還跟著兩個百草堂最機靈的夥計。
張德才打著哈欠開了門,身上還是那件半舊不新的青布長衫,一副沒睡醒的慵懶模樣。
他斜著眼瞥了周大福一眼,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算是打了招呼,然後轉身就往裡走。
周大福也不惱,反而覺得這派頭才對。
要是對方點頭哈腰,他心裡反而要犯嘀咕。
他連忙搓著手,滿臉堆笑地跟了上去。
貨,就擺在院子角落的一間廂房裡。
當張德才隨手掀開蓋在桌上的那塊粗布時,周大福的呼吸,瞬間就停了。
桌子上,整整齊齊地碼著二十個木匣。
那是一種在晨光下泛著溫潤紫光的木頭,沉穩,內斂,貴氣逼人。
周大福在蘇家產業裡混了半輩子,眼力毒辣,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上好的紫檀!
匣子正中,用黃楊木鑲嵌著兩個古樸的篆字,下方是山,上方是雲。
那山,穩如泰山。
那雲,飄逸出塵。
隻看一眼,就讓人覺得這裡麵裝的,絕非凡品。
“我的親娘姥姥……”
周大福身後的一個夥計沒忍住,倒吸一口涼氣,小聲嘟囔了一句。
周大福感覺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那雙胖手,像是捧著初生的嬰兒一般,拿起一個匣子。
入手微沉,打磨得光可鑒人,邊角嚴絲合縫,竟看不出半點拚接的痕跡。
他那雙生意人的手,撫過匣身,竟有一種摸上等絲綢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