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一座朱漆大門前停穩。
門前石獅威風凜凜,門楣上懸著一塊黑漆金字匾額,上書黃府。
一個身穿藏青色暗紋綢衫的中年男人,早已等候在台階下。
他身形微胖,滿麵春風,一雙眼睛卻精光內斂。
黃文軒第一個跳下車,直直衝了過去。
“爹!”
男人一把接住他,臉上笑開了花,大手在他腦袋上胡亂揉搓著,嘴裡卻佯怒道:“臭小子,又野了多少?在路上沒給你景山爺爺添亂吧?”
“哪有!”黃文軒從他懷裡掙脫,一臉得意地回頭,衝著林昭猛擠眼睛。
來人正是黃文軒的父親,黃伯遠。
“景山叔,您辛苦了。”
黃伯遠立刻收斂了與兒子玩鬨的姿態,對著隨後下車的黃景山,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一禮。
那份對族中長輩的敬重,發自肺腑,沒有半分虛假。
黃景山微微頷首:“伯遠。”
林昭因身量小,在一邊不緊不慢地下馬車,撣了撣衣袍上的灰塵。
黃伯遠的目光,瞬間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好奇。
林昭抬起頭,平靜地迎上他的目光。
視線交彙的一刹那,鑒微悄然開啟。
他看到,黃伯遠那雙看似隨和的眼睛,正飛快地掃過自己的衣著、氣色,乃至站立的姿態。
【強烈的好奇,親近與欣賞,還有審慎與估量。】
【……這就是文軒信裡天天念叨的昭弟?】
【果然是個好苗子,眼神比同齡的孩子穩太多了……】
【身子骨看著是弱了點,得好好補補……】
【有他陪著文軒,這臭小子讀書也能上心些……】
【這次府試,若能雙雙考中,我黃家在府城的聲望,又能上一個台階……】
沒有嫉妒。
沒有算計。
隻有為一個家族未來著想的期盼,和一個父親希望兒子能有個好榜樣的殷切。
林昭心中瞬間有了判斷。
此人,重情,重義,行事沉穩,是個可以依靠的長輩。
他上前一步,學著大人的模樣,恭恭敬敬地作揖。
“林昭見過伯遠叔。”
聲音清脆,不卑不亢。
黃伯遠聞言,哈哈大笑,上前一步,極為親熱地拉住他的胳膊。
“好孩子,快起來!”
“進了這個門,就是自己家,千萬彆拘束!”
他一手拉著林昭,一手攬著黃文軒的肩膀,大步流星地往裡走。
“走走走,都累了吧!我讓廚房燉了上好的老參雞湯,專門給你們兩個讀書人補身子!文軒,你最愛吃的醬蹄子也備好了!”
黃文軒歡呼一聲,已經迫不及待地跟林昭吹噓他爹找的廚子手藝有多好。
黃景山跟在後麵,看著這其樂融融的一幕,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林昭被黃伯遠寬厚的手掌拉著,走進了這座處處透著殷實與講究的宅院。
庭院裡假山流水,回廊曲折。
這裡,與來時路上那個破敗的清風驛,仿佛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個在天上。
一個在泥裡。
晚宴設在花廳,燈火通明。
那專門為讀書人準備的老參雞湯,用一個碩大的青瓷湯盆盛著,金黃的雞油下,參須若隱若現,濃鬱的香氣霸道地占據了整個屋子。
旁邊還有油光鋥亮的醬蹄子、清蒸的鱸魚、爆炒的河蝦……
每一道菜,都像是要把富貴兩個字直接拍在人臉上。
黃伯遠紅光滿麵,親自給林昭盛了一碗雞湯,熱情得讓林昭有些招架不住。
“昭兒啊,快,趁熱喝!”
黃伯遠把湯碗推到林昭麵前,那眼神,慈愛中透著一股看稀世珍寶的火熱。
“這可是托了多少關係才從關外弄來的上好野山參,最是補腦子!”
“你這小身子骨,得多補補,才有力氣寫文章!”
黃文軒在一旁早就抱著一隻醬蹄子啃得滿嘴是油,含糊不清地幫腔。
“對!昭弟你多吃點!我爹說了,你吃一碗,他高興一天!”
黃景山端坐著,撚著胡須,臉上是穩操勝券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