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在廚房裡忙活著,鍋鏟相碰的清脆聲響,混著米粥的香氣,是這世間最安穩的味道。
林昭抱著弟弟林安,靜靜坐在院中的小馬紮上。
小林安睡得正香,肉嘟嘟的臉蛋枕著哥哥的肩膀,呼吸均勻。
這份柔軟的重量,讓林昭那顆被權謀和算計填滿的心,也跟著徹底沉靜下來。
他開啟新晉的“鑒微”之力,感受著周遭的一切。
母親在廚房裡哼著的小調,情緒是純粹的滿足與喜悅。
父親在屋裡擦拭工具,動作間是壓抑不住的振奮。
整個家,都沐浴在一層溫暖、明亮的光暈裡。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由遠及近。
“東家!主母!大喜!天大的喜事啊!”
是張德才的聲音,那調門高得幾乎要撕裂清晨的寧靜。
話音未落,一道人影卷了進來,帶著一股塵土和露水的味道。
張德才那身半舊的青布道袍下擺儘濕,發髻散亂,一張老臉因激動和狂奔而漲成紫紅色,額頭汗珠滾滾。
他平日裡故作高深的氣度蕩然無存,眼神亮得駭人,仿佛在路上親手撿了一個金元寶。
他一眼就看到了院中抱著孩子的林昭。
整個人,像是被一道無形的雷劈中,當場定在原地。
下一刻,他竟是不顧地上冰涼,雙膝一軟,重重跪了下去!
“少爺!我的少爺哎!”
“老張我……老張我給您道喜了!”
他的激動是如此真切,仿佛高中府試第八的不是林昭,而是他自己。
林昭懷裡的小林安被這聲嘶力竭的叫喊驚得一顫,他伸出小手,輕輕拍著弟弟的背,目光卻平靜地落在張德才身上。
鑒微,悄然開啟。
林昭的感知中,張德才的情緒是一鍋徹底燒開的沸水。
最上層,是洶湧翻滾的、純粹的喜悅與激動。
而在這層沸水之下,則是一股更加炙熱、閃爍著刺目金光的欲望洪流。
那是對未來的無儘期盼。
是對榮華富貴的瘋狂渴望。
更是對自己當初那場豪賭大獲全勝的極致慶幸!
一連串清晰的表層思維,如字幕般在林昭腦海中劃過:
“賭對了!老子這回賭對了!”
“府試第八!下一步就是院試秀才,再下一步就是舉人老爺!我張德才,將來就是舉人老爺府上的大管家!”
“青雲商號!咱們的商號以後就是舉人老爺的產業,誰敢不給麵子?”
張德才一邊磕頭,一邊語無倫次地嘶吼著。
“少爺,您就是文曲星下凡!老張我早就看出來了,您額有朝天骨,眼蘊紫金光,這等貴不可言之相,區區一個府試,不過是您九天之途的第一步台階啊!”
李氏從廚房探出頭,被這陣仗弄得哭笑不得。
“張管家,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地上涼。”
林昭看著眼前這個又哭又笑,將畢生所學的奉承話都榨乾了的大管家,嘴角不易察覺地勾了一下。
這世上,有為親情而喜悅的父母,自然也有為利益而狂喜的追隨者。
人心百態,皆是風景。
林根手忙腳亂地將張德才扶起來,嘴裡連聲說著使不得。
林昭將懷中被吵醒的弟弟交還給母親,又安撫地拍了拍小林安的後背,直到弟弟重新安靜。
他抬起頭,看向被扶起的張德才,眼神裡方才的溫情已然褪去,恢複了慣常的平靜。
“張管家,起來說話。”
張德才的哭嚎聲戛然而止。
他麻利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
“到我書房來。”
林昭丟下這句話,便自顧自地朝自己的小屋走去。
書房的門被輕輕關上,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剛剛在院裡還狀若瘋魔的張德才,此刻卻像是換了個人。
他收起了所有誇張的表情,身板挺得筆直,眼神裡閃爍著精明和乾練,恭恭敬敬地站在書桌前。
活脫脫一個精悍的大掌櫃。
“少爺。”
他躬身行禮,聲音沉穩。
林昭坐上那張為他量身定做的高腳椅,小短腿還夠不著地,神情卻是一片淡然。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張德才開始。
張德才立刻從懷裡掏出兩本冊子,一本賬簿,一本銷售記錄,雙手捧著遞了上去。
“少爺,您回來的正好,老張我我還想派人去府城給您報喜。”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股子壓抑不住的興奮。
“您那一招‘愛買不買’的法子,簡直是神了!”
他清了清嗓子,開始彙報。
“咱們的安神散,現在整個越城縣的富戶圈子都傳遍了!”
“縣裡的周員外,為了給他老娘弄一份,派管家連著在門口等了三天!”
“還有縣丞家的小舅子,托人來說情,想私下高價買。”
張德才越說越是眉飛色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