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廄裡,一股淡淡的草藥味混雜在草料和馬糞的氣味中,極其隱蔽。
黃德茂撚起一撮馬槽裡的夜草,湊到鼻尖,臉色徹底沉了下去。
軟筋草。
量不大,不會致命,但足以讓馬匹在兩個時辰後上吐下瀉。
牆角的陰影裡,兩個漢子正靠著草垛假寐。
他們呼吸均勻,姿勢放鬆,可那過於規律的節奏和緊繃的肩背線條,在黃德茂這種老手眼裡,無異於黑夜裡的燈火。
一名老兵的瞳孔裡凶光迸射,手已按在刀柄上,用眼神無聲地詢問。
黃德茂卻緩緩搖了搖頭。
在這裡動手,動靜太大。
驛站裡龍蛇混雜,一旦見了血,隻會引來更多聞著血腥味的餓狼。
他打了個手勢。
三人迅速將一袋乾淨的草料換上,再次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回到房間門口,黃德茂的心還在劇烈地跳動。
他重新安排了雙倍的人手暗中警戒,自己則再次守在林昭的門前,後背卻已滲出一層冷汗。
這孩子……
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黃德茂的腦海裡,猛然炸響了臨行前,老爺子黃景明那句鄭重無比的叮囑:
“此行若遇詭譎難斷之事,你務必多聽聽他的看法。”
當時他隻當是老爺子對林昭格外偏愛。
此刻才驚覺,那哪裡是偏愛!
那分明是一句堪破凶險的告誡!
一夜無事。
雞叫頭遍,天還蒙蒙亮,黃德茂就把所有人都從被窩裡拽了出來。
驛站裡那兩個下藥的漢子,連同他們的同夥,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黃德茂沒提半個字,但整個護衛隊的氣氛徹底變了。
之前是警惕,現在是肅殺。
每個護衛的眼神,都透著一股要見血的寒氣。
黃文軒對此毫無察覺,隻覺得德茂叔變得比祖父還嘮叨,一路上連他下車撒尿都要派兩個人跟著。
林昭依舊是那副雷打不動的模樣,縮在車廂角落裡看書。
隻是,黃德茂的目光,總會有意無意地落在他身上。
那張稚嫩的臉龐,安靜得像一尊玉娃娃。
老爺子那句話,此刻在他腦子裡已經成了保命的箴言。
如此又走了兩日,車隊漸漸駛入崎嶇的山路。
啟程第七日,一處絕地橫亙眼前。
兩麵是刀劈斧削般的懸崖,中間隻留下一線天光,道路狹窄得僅容一輛馬車通過。
風從峽穀口灌進來,發出鬼哭狼嚎般的嗚咽。
此地,破風峽。
黃文軒也被峽穀裡陰森的氣氛駭得閉上了嘴,下意識地朝林昭身邊縮了縮。
車輪碾過碎石,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這聲音在寂靜的峽穀裡被放大了數倍,一下下敲打著每個人的神經。
就在此時,一直閉目養神的林昭,睫毛微不可查地顫動了一下。
一股濃烈到化不開的惡意,從四麵八方潮水般湧來。
冰冷,黏稠,帶著嗜血的貪婪!
不是一股,是幾十股!
它們像潛伏在深淵裡的毒蛇,盤踞在兩側的懸崖峭壁之上,冰冷的信子已經對準了峽穀下這幾隻待宰的羔羊。
林昭的心臟猛地一縮。
他緩緩撩開車簾,動作自然得好像隻是被外麵的景色吸引。
他的目光落在左側的山壁上,那裡隻有幾棵歪脖子樹。
他轉頭看向一臉緊張的黃文軒,用一種孩童特有的天真語氣說道:
“表哥,你看那裡的山鳥怎麼都不叫了?”
黃文軒正緊張著,聞言一愣,“啊?什麼山鳥?”
話音未落,林昭已經轉向另一側的車窗,對外麵騎馬緊隨的黃德茂喊道:
“德茂叔,路邊那塊滾石像是新落下來的,我們快點通過這裡!”
黃德茂渾身劇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