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當然知道侯劍鋒怎麼了。
那家夥是一隻終於嗅到血腥味的獵犬。
而自己,剛剛丟出了一根最關鍵的骨頭。
但,天機不可泄露。
在黃德茂和黃文軒呆滯的注視下,林昭隻是裝出一副全然不解的懵懂模樣。
“德茂叔,那個侯捕頭……是想到什麼了嗎?他跑得好快呀。”
黃德茂低頭,對上林昭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乾淨得沒有一絲雜質。
可他腦海裡閃過的,卻是驛站那晚的預警,更是剛剛那句看似無心的苦味。
這小子,又在藏拙了。
黃德茂心中一定,臉上卻露出溫和的笑容,揉了揉林昭的腦袋。
“可能是捕頭大人急著回去升堂吧。走,咱們也回去,傷員要緊。”
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烙下了一個念頭。
以後這小祖宗的任何一句話,一個動作,都得掰開揉碎了去琢磨!
豐口縣衙。
侯劍鋒像一陣人形旋風刮回後衙,一腳踹開自己值房的門。
“砰!”
裡麵打盹的兩個老捕快被駭得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頭兒,您這是……?”
“廢話少說!”
侯劍鋒雙眼赤紅如血,一夜未眠的疲憊被一種嗜血的亢奮徹底吞噬。
他一把抓過桌上的轄區輿圖,在上麵狠狠一拍!
“傳我命令!所有人收隊!彆他娘的再往破風峽那鬼地方鑽了!”
“啊?頭兒,那線索不就斷了?”
“斷個屁!”侯劍鋒唾沫星子噴了捕快一臉,“那夥人是山匪,可他們的老巢不在山上!”
“在城裡!”
他的手指重重戳在豐口縣城的地圖上,發出“篤篤”的聲響,仿佛要將那張羊皮紙戳穿。
“給老子查!城裡所有的藥鋪、貨棧,有一個算一個!特彆是那些能囤貨、有大院子大地窖的!重點是跟官府打過交道,賬本上乾乾淨淨的那些商家!”
“都給老子把招子放亮點,挨家挨戶地過!”
兩個捕快麵麵相覷,腦子裡全是漿糊。
查官鹽案,怎麼查到藥鋪和貨棧頭上去了?
但看著自家頭兒那副要活剝人皮的模樣,誰也不敢多問半個字,轟然領命而去。
整個豐口縣衙的差役,就像被捅了一棍子的馬蜂窩,嗡的一聲,調查方向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從荒山野嶺,猛地撲向了縣城之內。
這股突如其來的風,很快就吹進了一些平日裡密不透風的角落。
城南,濟世堂大藥鋪後院。
一名夥計手腳麻利地包好藥材,遞給客人。
客人轉身,夥計則不緊不慢地回到後堂,穿過幾道門,來到一間雅致的廂房前,極有規律地叩了三下門。
“東家,風向變了。”夥計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衙門的人,開始查城裡的鋪子了,專查藥鋪和貨棧。”
房間裡,品茶的身影動作一頓。
“侯劍鋒?”
“是他,跟瘋狗一樣。”
茶杯被輕輕放下,發出一聲脆響。
“井裡的那條魚,不能再開口了。”
“明白。”
夥計躬身退下,回到前堂,臉上又掛上了殷勤的笑容,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
廂房裡,那人走到窗邊,看著院子裡枝繁葉茂的大槐樹,眼神幽冷如冰。
井字社的規矩,掉進井裡的人,就永遠彆想再爬出來。
深夜,縣衙大牢。
潮濕陰冷,血與黴混合的惡臭能把人的魂都熏出來。
獨眼龍像一灘爛泥,被鐵鏈鎖在牆角,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肉,連呼吸都微弱得幾不可聞。
“吱呀——”
牢門被推開,一個負責送飯的老獄卒提著破食盒走了進來。
“開飯了。”
獄卒麵無表情,將一個缺了口的陶碗重重放在地上。
碗裡是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米粥,但上麵,卻飄著幾塊油汪汪的肉片。
獨眼龍費力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那碗粥,又看了看麵無表情的老獄卒,喉嚨裡發出一聲嘶啞的笑。
斷頭飯麼?
他掙紮著爬過去,端起陶碗,也懶得用勺,就著碗沿,大口大口地將混著肉片的粥水灌進嘴裡。
老獄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吃完,然後收起空碗,轉身離去。
鐵門在身後重重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