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
整個迎鹿鎮,已經從沉睡中蘇醒。
黃德茂早已起身,仔細檢查著行囊。
他的目光投向院中,林昭正在井邊慢條斯理地洗漱,仿佛今日不過是又一個尋常的清晨。
而另一邊的黃文軒,則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他整個人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連用冷水潑臉時,指尖都在無法控製地輕顫。
“軒兒,放輕鬆。”黃德茂走過去,手掌重重拍在他的肩上。
“緊張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會亂了你的心。”
黃文軒苦笑。
“叔,我懂,可我就是……控製不住。”
他看向林昭,語氣裡滿是挫敗,“我這個當哥哥的,還沒表弟一半的沉穩。”
林昭擰乾毛巾,走了過來。
他仰起頭,看著黃文軒:“文軒哥,我們昨天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黃文軒精神一振,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杆。
“記得!讀書明理,做官安民!”
“那就夠了。”林昭眼中閃過一絲深意。
“剩下的,交給老天爺。”
用過早飯,一行人向白鹿書院進發。
白鹿山不高,卻山勢巍峨,終年雲霧繚繞。
青石板鋪就的山路盤旋而上,兩側古鬆參天,路邊時而可見石碑,上麵鐫刻著曆代大儒的詩文箴言,一股莊嚴肅穆的氣息撲麵而來。
越往上,人越多。
考生與陪同的家人彙成一股人流,個個神情肅穆,如同趕赴一場神聖的朝聖。
“好家夥,這陣仗……”黃文軒被這氣氛感染,緊張得又開始吞咽口水。
終於,那座古樸的石製山門出現在眼前。
門楣上,“白鹿書院”四個大字蒼勁有力,筆鋒間透著一股仙風道骨的磅礴氣韻。
山門前,考生們早已排起長龍,依次上前報名。
輪到他們時,案後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抬起眼皮,他便是書院的知客先生。
“荊州府來的?”知客先生接過黃德茂遞上的名帖,隨意掃了一眼。
“正是。晚輩黃德茂,帶兩個孩子前來應考。”
知客先生翻開府試的文書,當目光落在林昭的資料上時,他的動作停住了。
“六歲?府試第八?”
他猛地抬頭,視線精準地鎖定在林昭身上,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驚奇。
眼前的孩童確實稚嫩,可那雙眼睛,清澈得嚇人,亮得驚心,仿佛能洞穿人心。
“……確實不凡。”知客先生收斂了輕視,點了點頭,繼續去看黃文軒的文書。
就在此刻,黃德茂從懷中掏出那枚白鹿令牌,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書案之上。
知客先生的手僵在半空。
他將那枚令牌捧起,反複端詳,確認了上麵的紋路與印記後,整個人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原來是……持令牌而來的貴客!”
知客先生豁然起身,對著黃德茂深深一揖,腰彎到了九十度。
“老朽失禮,還望恕罪!”
這一幕,如同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麵,在排隊的人群中掀起滔天巨浪。
“那是什麼?白鹿令牌?!”
“就是那個能免試的令牌!居然是真的!”
“一個六歲的娃娃……他就是那個關係戶?”
嫉妒、鄙夷、憤怒的目光,如同無數根尖針,齊刷刷地刺向林昭。
林昭卻麵無表情,仿佛那些能殺死人的目光,不過是拂麵的清風。
知客先生猛然回頭,淩厲地瞪了周圍一眼,喧嘩聲這才壓了下去。
他將令牌奉還給黃德茂,姿態謙卑,親自從案後走出。
“三位請隨我來,山長特意為持令牌者,備下了專門的院落。”
他們一行人離去,身後的山門外,壓抑的議論聲徹底爆發。
“一個六歲的關係戶,這世道真是瘋了!”
“咱們寒窗苦讀十幾年,比不過人家一塊牌子,這公平嗎?”
“公平?你跟權貴談公平?醒醒吧!”
知客先生領著三人穿過書院的重重回廊,一路低聲解釋。
“持此令者,書院稱之為典鹿生。”
“意為執掌書院典範之人,地位超然。”
老先生的語氣裡,充滿了敬畏。
“典鹿生不占三十名正課生與二十名附課生的名額,可免所有初試,直通終麵,由山長親自考核。”
黃文軒心頭一緊,忍不住問:“先生,那我……”
“公子放心。”知客先生臉上堆著笑,“持牌者可攜帶一名親屬,同享此待遇。這是書院的慣例。”
黃德茂懸著的心,徹底落了地。
這令牌的分量,遠比他想象的要重得多。
穿過幾重院落,知客先生在一處極為清雅的小院前停下。
院內翠竹搖曳,奇石點綴,一汪清泉潺潺流淌。
“三位就暫且在此處安歇,有任何需要,儘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