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習先生雙手捧著那份策論,腳步快得幾乎要小跑起來,穿過層層回廊,直奔後山山長的清修居所。
白鹿書院山長蘇淵,雖年近七旬,但腰背挺直,正臨窗觀竹,一派宗師氣度。
“山長,您看此篇!”教習先生氣息微喘,將策論恭敬遞上,“此乃今日經義辨策中,學生見過的最佳之作。”
蘇淵接過策論,起初隻是隨意掃了一眼,可當目光觸及開篇那句“法者,天下之準繩也”時,他撚著胡須的手指微微一頓。
繼續往下讀,眼神逐漸變得銳利,竟無意識地坐直了身體,眼中迸發出縷縷精光。
“昔年荊州有貪官汙吏,勾結鹽商,盜取官鹽。朝廷法令森嚴,私鹽當斬,然執法者自身不正,反成盜賊幫凶。”
讀到此處,蘇淵的手指在桌案上重重一點,發出一聲輕響。
“此等見地,非書齋空談之輩所能有。是何人所作?”
“回山長,正是那位持令牌入學的……林昭。”
“林昭?”蘇淵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就是那個六歲的孩童?”
“千真萬確。”教習先生躬身道,“此子雖年幼,然其對時局之洞察,對民生之體悟,實非常人能及。”
蘇淵沉吟半晌,又問:“與他同來的那個少年黃文軒,表現如何?”
“黃文軒於騎射考核中拔得頭籌,箭無虛發。武教頭讚其不單箭術精湛,更有臨陣不亂的大將之風,氣度沉穩,給了‘上上’的考評。”
蘇淵閉上眼,手指在桌案上緩緩敲擊,似乎在權衡著什麼。
許久,他才睜開眼。
“安排下去,老夫要親自見見他們。”
午後,書院正堂內,五十餘名考生跪坐於蒲團之上,氣氛莊重而壓抑。
林昭和黃文軒被安排在最顯眼的第一排,承受著來自四麵八方的探究目光。
高台之上,教習先生手持名冊,朗聲道:“終試第一場,經義辨策與騎射驗德,結果已出。現在宣布考評。”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一張張緊張的麵孔。
“經義辨策,評為最優者——”
堂內呼吸可聞,幾名素有才名的學子不自覺地挺直了腰背。
“林昭!”
教習先生的聲音如洪鐘般敲響。堂內先是一片死寂,隨即像是炸了鍋。
一名豫州學子失聲叫道:“林昭?哪個林昭?”
他身旁的人壓低聲音:“就是那個六歲的關係戶!”
先前還對裴雲程阿諛奉承的幾人,此刻麵麵相覷,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而坐在前排的裴雲程,心中翻江倒海。
教習先生抬手示意安靜,隨後高聲朗讀起林昭策論中的精彩段落:“‘徒有良法而無良吏,則法令形同虛設,百姓苦不堪言。’……諸位且聽,‘是以明君用人,必選品德高潔、心係百姓之士。如此,則法令得以推行,民生得以改善,天下太平矣。’”
誦讀完畢,他目光如電,環視眾人:“此文立意高遠,洞察時弊,有經世之才。雖出自稚子之手,卻勝過在座諸君多矣!”
這番話比宣布結果更具衝擊力,堂內再次喧嘩,卻無人敢再高聲質疑,隻剩下交頭接耳的議論與難以置信的抽氣聲。
裴雲程的臉色由白轉青,最終化為一片複雜。
他引以為傲的錦繡文章,竟真的敗給了一個六歲孩童的“肺腑之言”。
“騎射驗德,評為最優者——”教習先生的聲音再次響起,“黃文軒!”
黃文軒聞言一怔,隨即臉上湧起抑製不住的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