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擲地有聲,讓堂屋裡其樂融融的氣氛頓時一滯。
林根端著粥碗,嘴上還沾著米粒,茫然地看著他:“老張,你這是……出什麼大事了?”
李氏也停下給小兒子擦嘴的動作,擔憂地問:“可是生意上出了岔子?”
張德才腰杆挺得筆直,目不斜視,視線牢牢鎖定在林根和李氏身上,對於旁邊那個安靜喝粥的少年,他連一絲餘光都不敢掃過去。
“正是!賬目上的事,一分一毫都不能含糊,有萬分緊急的要務,需立刻定奪!”
林昭慢條斯理地放下碗,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這才抬起頭,用符合他年齡的好奇口吻說:“張管家,既然是家裡的生意,我也想聽一聽,長長見識。”
他一開口,緊繃的氣氛緩和了許多。
林根一拍大腿,樂了。
“對對對!我兒子是讀書人,腦子比我們好使,你跟他說!讓他也幫忙拿拿主意。”
張德才心裡叫苦,“昭少爺剛回來,一路勞頓,還是先歇著吧。這些俗務,怎好擾了少爺的清淨。”
“無妨。”林昭站起身,個頭隻到張德才胸口,卻有種不容置喙的氣度,“去我書房談吧,這裡人多,免得讓小安聽了分心。”
說著,他便率先朝自己的臥房走去。
張德才望著那小小的背影,隻覺得比三年前在縣衙門口時更加沉穩如山。
他不敢耽擱,連忙對林根和李氏一拱手:“東家,主母,那小的……就先去向少爺回稟。”
說完,他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林根和李氏對視一眼,皆是滿頭霧水,但更多的是為自家兒子感到驕傲。
……
書房裡。
房門吱呀一聲合上,隔絕了外頭的一切。
前一刻還挺著腰板、一臉公事公辦的張德才,在門栓落下的瞬間,緊繃的肩膀猛然垮了下來。
他轉過身,對著書桌後的少年,雙膝一屈,竟是單膝跪了下去,頭顱深深垂下。
“少爺!您可算回來了!”
這一聲壓抑了三年的呼喊,帶著激動與委屈,更帶著一種找到主心骨的狂喜,聲音都有些發顫。
林昭沒有去扶他,隻是在書桌後平靜地坐下,聲音淡然:“起來說話。”
“是!”張德才不敢違逆,利落地起身,卻隻敢躬著身子,垂手立在一旁。
“說吧,何事讓你如此失態。”林昭的指尖在桌麵上輕輕敲擊。
張德才穩了穩心神,從懷裡掏出幾本冊子,雙手呈上,語氣凝重地開口:“少爺,青雲商號如今麵臨兩大危機,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他見林昭沒有接賬本的意思,便自行翻開,語速極快地彙報道:“其一,安神散的名頭,已經徹底壓不住了!”
“咱們的安神散藥效卓絕,如今不止是越城縣,連荊州府的好幾家大藥行都派了人來明察暗訪。小的甚至打聽到,京城都有豪商在托人打探這方子的來路!”
“少爺,這已不是咱們能應付的局麵。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那些人若隻是想合作便罷,倘若存了強取豪奪的心思,咱們這小小的青雲商號,在他們眼裡,恐怕連隻螞蟻都算不上!”
林昭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隻是那敲擊桌麵的手指停頓了一下。
張德才咽了口唾沫,繼續道:“其二,也是最致命的!咱們的根,快斷了!”
他將賬本翻到最後一頁,指著上麵一串急劇下滑的數字,聲音裡透著絕望:“作為安神散核心原料的野生烏靈芝,已經收不到了!這三年,咱們幾乎將越城縣乃至周邊幾縣山裡的存貨都給挖空了。上個月的收購量,已不足鼎盛時期的一成!”
林昭聽完,神色依舊平靜,仿佛那些讓張德才膽戰心驚的危機,在他眼中不過是尋常之事。
他緩緩起身,走到窗前,望著院中那棵枝繁葉茂的槐樹。
“張管家,你覺得這些是危機?”
林昭的聲音平靜得可怕,讓張德才心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