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劃算,讓水匪頭子內裡最柔軟的恐懼暴露無遺。
他不是不怕死,亡命徒的生涯,就是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過活。
但他怕,怕自己死了,卻護不住活人。
怕自己用命換來的錢,最終成了家人的催命符。
眼前這個九歲的孩童,不是人,是鬼,是能看穿他內心所有角落的魔鬼。
“我……我說……”
水匪頭子眼中的血色與瘋狂徹底褪去,隻剩下如死灰般的絕望。
他身體裡的力氣被瞬間抽空,雙腿一軟,魁梧的身軀轟然跪倒在地,在月光下拉出一道卑微的影子。
他哆哆嗦嗦地從懷裡最貼身處,摸出了一塊沉甸甸的東西。
“鐺。”
一聲輕響,那東西被他丟在林昭腳前的青石板上。
是一塊官銀,足有十兩,但在銀錠的背麵,清晰地刻著一個字,蘇。
這是蘇家錢莊發行的銀錠,是蘇崇山支付定金的鐵證。
“蘇家二爺的心腹,叫蘇平。”
“三天前,在太湖邊的漁家渡老酒館,他找到了我。”
“他說……事成之後,另有黃金五百兩。”
水匪頭子的聲音嘶啞、乾澀,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
他將接頭的暗號、交接尾款的地點、蘇平的外貌特征,所有的一切,都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
他招供的不是罪行,而是為家人換取活命的希望。
林昭靜靜地聽著,臉上的神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直到水匪頭子說完最後一個字,他才緩緩點了點頭。
“很好。”
他彎下腰,撿起那塊刻著蘇字的銀錠。
他轉身,看向一旁的趙恒。
“趙兄。將他帶下去吧,找人仔細看管。”
“沒問題!”
趙恒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一揮手,兩名護衛立刻上前,將已經徹底失去反抗意誌的水匪頭子拖了下去。
庭院裡,血腥氣依舊濃重。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院外傳來。
吳縣縣令吳清源帶著一眾衙役,終於聞訊趕來。
當他踏入彆院,看到滿地的狼藉、被捆綁的水匪,以及空氣中尚未散儘的殺氣時,這位見慣了場麵的縣令大人,臉色也不由得白了幾分。
他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了那個站在庭院中央,手持銀錠的九歲孩童身上。
月光如水,灑在林昭月白色的長衫上,竟有種說不出的陰冷。
“林……林賢侄,這……這是怎麼回事?”
吳清源的聲音有些發乾,他強自鎮定,想要維持自己一縣之主的威嚴。
林昭轉過身,臉上那份洞悉一切的平靜瞬間褪去,換上了一副眼眶微紅、嘴唇發白的驚恐模樣。
他快步走到吳清源麵前,將手中的銀錠和一張剛剛寫好的口供,恭恭敬敬地奉上。
“大人!學生險些遭了賊人毒手!”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一個孩童的後怕。
“幸得大人派來的弓手和家中護衛拚死抵抗,才將這些凶徒儘數擒獲。
經審問,賊首招認,他們竟是……竟是蘇州蘇家二爺,蘇崇山派來的刺客!”
“蘇崇山”三個字一出,吳清源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
他下意識地接過那枚銀錠,入手冰涼,卻燙得他手心瞬間冒出冷汗。
蘇家!
那可是江南數一數二的龐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