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
風陵渡驛站,萬籟俱寂。
江濤聲被濃稠的夜色吞沒,唯有風過峽穀,嗚咽如鬼哭。
三道黑影貼著牆根,如鬼魅般滑向驛站最深處的那間客房。
為首的正是張虎,白日裡的暴戾已然不見,隻剩狼的冷靜與專注。
三皇子的死令,風陵渡的絕地。
今夜,林昭必死。
三人無聲交換眼神,腳下齊齊發力。
身形如箭,悍然撞向那扇單薄的木門。
“砰!”
木屑四濺。
三道人影挾著寒光撲向床榻!
然而,床上是空的。
房內,空無一人。
唯有一張方桌,桌上一尊銅香爐,正嫋嫋飄出一縷青煙。
一股奇異的甜香鑽入鼻腔。
張虎腦中警鈴大作,剛要屏息後退,眼前的景象卻猛地一晃。
桌案、床榻開始扭曲、拉長,仿佛被水浸泡的畫卷。
與此同時,驛站另一頭。
“噗!噗!噗!”
三支短箭破開窗紙,發出尖銳的嘯音!
一名靠門假寐的護衛喉嚨爆開一團血霧,哼也未哼便軟倒在地。
箭頭發黑,劇毒。
“有刺客!”
李峰從床上一躍而起,抓起佩刀踹門而出,雙目赤紅。
他看到的,是張虎三人鬼祟地站在林昭大開的房門口。
其中一人手中,似乎還握著一個發射過東西的黑色機括!
那形狀,與發射袖箭的臂弩何其相似!
李峰腦中轟然一響。
聲東擊西!
刺殺林昭是假,目標是自己!
先用偷襲製造混亂,再偽裝林昭被擄,真正的殺招衝著自己而來!
護衛不力的罪責,同伴慘死的悲憤,被愚弄的羞辱,瞬間衝垮了他的理智。
“他們要害林公子!就地格殺!”
李峰咆哮著,長刀前指,第一個殺了過去!
他身後六名護衛早已怒火填膺,此刻聞令,如下山猛虎般撲向張虎三人!
而在張虎扭曲的視野裡,衝來的李峰等人身影模糊詭異,如同地獄惡鬼。
也就在此時,一個淒厲短促的尖叫聲在他腦海深處轟然炸響——是林昭的聲音!
“救我——!”
幻覺?
不!
張虎雙目赤紅,這聲音如此真實,他瞬間認定,這是李峰那幫人設下的圈套!
他們控製了林昭,假意遇襲,就是為了找借口在此地滅口!
殺人,滅口,獨占擁立之功!
好毒的計!
“跟他們拚了!”
求生的本能與絕境的瘋狂,讓張虎徹底爆發。
他不退反進,短刀劃出刁鑽的弧線,迎向李峰的長刀!
“鐺!”
火星四濺。
一場由誤會、恐懼和幻覺交織的死鬥,在狹窄的庭院裡,慘烈爆發。
太子的人招式大開大合,帶著複仇的決絕。
三皇子的人刀法陰狠,全是同歸於儘的瘋狂。
刀光交錯,血肉翻飛。
慘叫與怒吼響徹驛站。
那些普通金吾衛嚇得縮在角落,魂不附體。
庭院深處,柴房屋頂。
兩道身影如雕塑般,俯瞰著下方的人間煉獄。
夜風吹起林昭的衣角,他十二歲的臉上,不見了白日所有的驚恐與不安。
隻剩一片洗去所有情緒的空寂。
他看著下方為他搏命的兩撥人,眼神如同看著棋盤上互相吞噬的棋子。
蕭烈站在他身後,握著刀柄的手指因過度用力而骨節發白。
他聞到了熟悉的血腥味,但眼前這幅自相殘殺的景象,卻讓他感覺比麵對千軍萬馬還要陌生和荒謬。
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喉嚨裡滿是鐵鏽味。
他終於明白林昭白天的話。
驛站,比棧道更適合關門打狗。
門已關上,狗已互咬。
庭院已成絞肉場。